最佳女配_分節閱讀_252
躲什么呢,總歸今日逃不脫一死,最后不過是歸于一捧塵土,避與不避無甚差別。勾心斗角了十幾年,他倦了也累了,從此安眠沒什么不好。 趙太后話音剛落,便似乎有幾人踏入了殿內,祁云晏低垂下眼睫,等待著執法太監前來,然而—— “兒臣給母后請安?!?/br> 低柔清越的嗓音,笑吟吟的語氣,熟悉溫和的聲音,就這樣漫不經心地穿破這空蕩冷寂的大殿,清晰無比地傳到耳邊。 明黃色的曳撒撩起一連串弧度,在耳旁蕩起又落下,悠悠然如云卷云舒。 早已不抱什么希望,卻乍然間聽到她的聲音,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偏過頭去看,卻正撞上她輕輕瞥來的一眼。 他微微一怔,有點兒不敢置信,但她卻神態從容,甚至朝自己眨了眨右眼,那長而帶媚的鳳眸中笑意流轉,有安撫,也有促狹。 明明可以袖手旁觀坐收漁翁之利,她卻偏偏插了進來;明明大殿之上氛圍凝重,她卻在趙太后面前堂而皇之地做這樣的動作。祁云晏有點兒看不懂這個年幼的帝王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沒有到趙太后跟前去,也沒有站得遠遠的,而是在自己身側站定,明明沒有說一句話,卻已是這樣清楚地表明了立場。 祁云晏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眼臉低垂,長睫收斂,只是剛才那種空曠恍惚的冰冷之意卻緩緩自四肢百骸褪去,仿佛重回人世。 在宮中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便是能袖手旁觀不趁亂來踩一腳都是難得。不論出于何種目的,這位年輕的帝王都是在懸崖邊拉了自己一把,他祁云晏雖不算好人,但這份恩,他記下了。 然而他剛剛低下頭,就聽得她含著笑意的嗓音在耳畔響起,語氣熟稔而自然,“廠臣也在,倒是巧,朕上次問你討的緬甸貓兒可有著落了?” 祁云晏怔了怔,知道這是她隨意扯出的借口,雖不明白她這話背后的用意,但他仍是滴水不漏地附和道,“回皇上話,已經在宮外尋到了,只是——” 還未說完,就被她懶洋洋地打斷了,“跪著做什么,起來回話?!?/br> 他抿了抿唇角,心中有些感激。自從坐上東廠督主的位置,便鮮少再行如此跪禮了,面上雖不顯什么,但若說心中毫不在意那肯定是假的。 而在與這位年輕帝王又相處了一段時日后,祁云晏再想起這一幕,卻是有了更深體會,除了感激之外,還多了一分佩服。單單是這一句話,便可看出她與趙太后御下手段的高低,不愧是先帝傾心培養的儲君——趙太后只知道讓人跪下以體現自身的威嚴,但她卻懂得讓底下人站起來,給予他們權勢之時也給予尊嚴。 趙太后終其一生也沒有明白,只有氣短勢缺的主子才會以身邊人的卑微來體現自己的威嚴,而真正高貴的君主,她有足夠寬闊的心胸允許底下人同染榮光。 …… 鴉黑長睫緩緩垂下,掩去眼中復雜神色。祁云晏低低應一聲是,緩緩站起身朝她一拜,繼續接著剛才的話道,“只是還在派人調教著,請皇上再靜候些時日?!?/br> 這邊兩人一唱一和地,那邊趙太后若再看不出來他們之間有貓膩,就太愧對她在這宮中沉浮的這數十年了。只是對祁云晏這種宦官她可以呵斥可以打罵,對于這個九五之尊卻不行,心下再如何厭惡,面上仍得假惺惺地做出“母后”的模樣。 趙太后強忍下怒氣,不能明著找麻煩,只能挑著她話中的錯處冷冷開口,“皇上新登基,宮內宮外瑣事繁務都等著皇上處理,怎可玩物喪志?皇上要做明君,就必須遠離這種用貓兒狗兒邀寵求權的宦官。親賢臣遠小人的道理,哀家這般深宮婦人尚懂得,皇上若是被這等閹豎小人迷惑,就太辜負先帝這些年的苦心教導了?!?/br> 就在趙太后以為這個皇帝會憋著氣同自己犟時,語琪卻無比謙和地躬身聽訓,面上做出知錯的模樣,以一副深深悔過的姿態道,“兒臣知錯,這就回宮面壁思過?!鳖D了頓,又故意看看身旁的祁云晏,“廠臣看朕犯錯,竟絲毫不加以勸諫?” 祁云晏微微撩起眼臉看她一眼,見她朝自己暗暗使著眼色,便重新俯□去,深深一揖,“臣辜負了皇上信任,臣罪該萬死?!?/br> 趙太后看著這兩人在自己面前這般惺惺作態,恨不得立時甩個巴掌上去,但咬碎了一口銀牙,卻也只能攥緊寶座扶手上的透雕花飾,將滿腹委屈往肚里咽。 祁云晏這只閹狐貍手段圓滑,她就算是明著將駙馬一事抖落出來,那些臣工僚屬再恨他,也在上面挑不出什么錯來?!獮楣鬟x駙馬頂要緊的是選賢,這是老祖宗的金口玉言,祁云晏擇的這個駙馬雖出身貧寒身負殘疾,但在品德才學上卻是一等一的好——說不準哪個腦子被驢踢過的大臣還會為此稱頌一番。 而這邊,語琪見祁云晏如此上道配合,不禁滿意地挑了挑眉,壓著唇角的笑意沉聲道,“既然知錯,就自去慎刑司領罰?!?/br> 在這宮中,內侍刑罰,是由慎刑司處斷為主,但那僅僅是對于一般無權無勢的小內侍而言,像祁云晏這般宦官中的大拿,就算是進了慎刑司也沒人敢真拿他怎么樣。說到底,她這一招雖從明面上來看是責罰,實際上卻是放了他一把,不疼不癢地將其從太后這里摘了出去。 祁云晏是個聰明人,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干脆利落地領了罰。 語琪點點頭,裝作不耐的模樣揮了下手,“還愣著做什么,杵在這里是等著領賞么?” 這算是給了他一個光明正大速速離去的借口,祁云晏應了一聲,就低眉斂目地退出了大殿,腰背仍舊挺直如松,步履優雅且從容不亂,依舊是那個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東廠督主。 只是走出慈寧宮大殿的那一刻起,不論是他,還是這整個皇宮都明白了一件事:祁云晏從此歸于女皇手下,與趙太后再無干系。 …… 正殿明間,語琪優雅地向寶座之上的女人行了個無可挑剔的大禮,舉手投足之間從容悠然,挑不出任何錯處,“兒臣謹遵母后懿旨,這就回去面壁思過?!闭f罷也不等趙太后說什么,就緩步退出了大殿,領著烏壓壓的一群隨從上了龍輦朝乾清宮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