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瑾收回了視線，將腦海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清了出去，他垂下頭望著天橋的下面，那里有無數的汽車在飛快的行駛著，也不知道是看了多久，他忽然想著如果一個人從這里跳下去，即使摔不死，也會被那么多急速行駛的車輛碾成rou餅。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突然間想起這個，只是想到了便想到了，他也沒有辦法。

    楊瑾仰起頭望著天空，現在已經是傍晚了，橘紅色的霞光映滿了西邊的半個天空，長時間看著一個地方讓他的眼睛變得酸澀，他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下是一片很好看的陰影。

    他很早前就知道再也不會有人陪著他，他從送走鄭濂的那一日便已經知道，以后的路只能靠他自己走下去了，他從不曾后悔過，到現在也只是覺得有些遺憾罷了，沒能看著鄭濂，和他一起長大。

    晚風拂過楊瑾的臉龐，他好像是嘆了一口氣，聲音輕輕的，被風吹去了遠方。

    局長在電話里對鄭濂說：“鄭濂，我們查到瘋子白的消息了”

    瘋子白是一個外號，從三年前開始他就出現在了警察的視線當中，他多次參與販毒卻從來沒有被抓捕過，因為他在販毒的時候總是喜好穿著一件白色上衣，戴著白帽子，和警察打起仗來常常都是一副不要命的模樣，所以警局給他取了個外號叫瘋子白。

    “現在你身邊有其他人嗎？”局長在電話里小聲地問鄭濂。

    “局長您等一下啊?！奔词怪罈铊牪坏揭部床坏?，鄭濂還是對著楊瑾的背影露出了一個抱歉的笑容，一個人先下了天橋，找了一個沒有人的，相對安靜一些的角落里，這才對著電話那端的局長說道，“局長您接著說吧?！?/br>
    “你剛才和誰在一起？”局長問。

    “一個朋友?！?/br>
    “那個叫楊瑾的？”局長又問。

    雖然不知道局長是怎么知道楊瑾的名字的，但鄭濂也沒有多問，只是接著局長的話嗯了一聲。

    楊瑾聽著鄭濂的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遠，直到他的耳朵里只剩下了各種汽車的鳴笛聲，他臉上的笑容又擴大了幾分。

    他剛才隱約在兩人的電話里聽到了瘋子白的名字，然后鄭濂就躲開他跑去了下面。事實就是這樣，就算鄭濂有事沒事的喜歡往他身邊跑，他也已經不是從前那個總是黏在自己身邊的小傻子了。

    現在警局估計是已經查到了瘋子白的身份了，楊瑾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應該趕緊離開這里，從此以后再也不要和鄭濂見面了，可是他已經太累了，他不想要在過這種生活了。

    從前他不知道支持著自己在泥沼中掙扎的是什么，直到他又一次見到了鄭濂，支撐他一直走下去的那根骨頭好像一下子被抽走了，他走不下去了，太疼了，他只想倒在路旁的花叢里，好好睡上一覺，即使那里面還有許多尖銳的刺。

    楊瑾臉上的表情明明是在笑著的，卻好像要哭出來一般，他就那么一直枯坐著，看著西邊天空上的晚霞已經漸漸地全部褪去，看著那些五光十色的霓虹將整座城市點亮。

    “楊瑾？”過了很久以后，夜幕下的城市看起來繁華又熱鬧，楊瑾聽見自己的身后有人在叫他，那人的聲音冷漠，里面似乎還夾雜著些其他的什么情緒，楊瑾聽不出來，也懶得去分析，他只知道，身后的那人是鄭濂。

    “你回來啦？”楊瑾依舊沒有回頭，只是淡淡開口問了一句。

    他看不到自己身后的鄭濂，雙手舉著槍，正對著他的后腦勺，“你是瘋子白？”

    “瘋子白？”楊瑾不知道是為了什么低低地笑了一聲，他從地上站了起來，依舊沒有回頭。

    他身后的鄭濂看著他的動作瞬間更加緊張了起來，手指已經扣到了扳機上，他的聲音里好像夾帶著寒風與堅硬的冰凌，可明明冬天已經過去了，他對楊瑾說：“楊瑾，放棄抵抗，束手就擒吧?！?/br>
    “我也沒想著要逃跑……”楊瑾的聲音頓了一下，他仰起頭望著夜空，忽然間問身后的鄭濂，“今天天上的星星真好看，不是嗎？”

    鄭濂不曾想過楊瑾會問他這么一個問題，楊瑾現在的樣子完全不像是一個即將要入獄甚至被執行死刑的犯人，他好像一點都不在乎。

    鄭濂沒有回答他。

    遠方好像傳來了警笛的聲音，楊瑾看著自己眼前的護欄，天橋上的護欄前幾年又加固了一次，把中間的距離也縮小了許多，楊瑾默默地計算著自己翻過這道欄桿大概需要多長時間。

    十幾年前的時候，楊瑾可以直接從下面寬大的縫隙里滑下去，而如今卻是不太可能了。

    “你會開槍嗎？”楊瑾又向身后的人問了一句。

    “……”鄭濂發現自己竟然回答不了楊瑾的這個問題，他會開槍嗎？如果楊瑾要逃跑的話，他應該是要開槍的，可是不知怎的，手中的槍在這個時候忽然沉重得讓他有些拿不住了，他抬起腳剛想往前走去，卻聽見楊瑾對他說：“你別過來，再等一下?！?/br>
    鄭濂不明白楊瑾想要做什么，他知道自己這個時候不應該再聽楊瑾的，可是整個人卻好像被釘住了一樣，根本再動不了半步。

    警笛的聲音越來越近，楊瑾的眼睛中的神采一點點都不見了，他終于轉過頭望向了鄭濂，張了張嘴，卻是什么話也沒有說出來，時間被定格在了這一秒，《暖風》的結局也停在了這一秒。

    觀眾們不會知道到最后，楊瑾的那一個轉頭是代表著什么，他是想要跟鄭濂說些什么，還是只是想看他最后一眼，沒有人知道。

    而鄭濂他，也什么都不會知道。等到他年老的時候，退了休，也許會跟他的孫子孫女講起他年輕時的往事，他會告訴他們，年輕時他曾辦過許多大案，他抓過販毒的毒販子，也抓過連環殺人案的兇手，他得到過許多的勛章，許多的錦旗，無數人的夸贊……

    可他永遠不會告訴那些孩子們，在很小的時候他曾經跟著一個人，穿過這座冷冰冰的城市，他們相依為命，一起睡在天橋的下面，一起翻過垃圾桶，也一起被街上的混混們打得半死……因為那一段往事，連他自己也記不起來了。

    “卡——”薛導的眼中隱隱好像有淚光在閃爍，他裝作一副有些累了的模樣，抹了一把眼睛，“好了，今天可以收工了！”

    只不過周圍的這些工作人員一時間還沒從剛才營造的悲傷情緒中反應過來，薛導也沒再說話，又過了一會兒，這些人漸漸都從戲中走了出來，開始鬧哄哄地收工了。

    唐逸和葉明川剛才所在的天橋只是一個道具，事實上只有一米多高，而且上面還有護欄，葉明川把手里的槍丟到一旁，準備帶著唐逸下去。

    卻沒想到唐逸又坐了下去，望著眼前的白色欄桿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葉明川在唐逸身旁陪著他一起坐了下來，見他一直都沒有說話，忍不住開口問了他，“想什么呢？”

    “沒想什么？”唐逸答道，他說的是實話，從薛導喊完卡之后他的腦子里就只剩下了一片空白，他雖然沒有把《暖風》的結局完全交代出來，但其實這個結局已經很明顯了。

    唐逸眨了眨眼，又忽然對身旁的葉明川說：“就是覺得……也許可以換個結局的?！?/br>
    葉明川攬過唐逸的肩膀，在他耳邊小聲安慰著他，“別難過，我和他不一樣，我記起你了，我會永遠陪著你的……”

    葉明川的情話還沒有說完，下面的薛峰瞪著眼睛望著他們兩個，沖他們兩個喊道：“你們兩個別膩歪了，趕緊下來，人家還要收拾工具呢！”

    周圍是一片善意的哄笑聲。

    葉明川笑著回薛峰，“沒事沒事，等會兒我架子給搬過去！”

    “你？”薛導搖搖頭，明顯不相信葉明川一個人能把架子給搬過去。

    這個時候唐逸已經站了起來，他低頭伸手揪了揪葉明川頭頂烏黑的頭發，“先下去吧?！?/br>
    “哦，好好?！比~明川仰起頭對著唐逸咧嘴笑著，然后他直接蹦了起來，跟著唐逸走下了那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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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騰至今還記得葉明川手里的那家公司名叫承運，所以在今年年初公司里的員工一上班的時候，他就開會吩咐下面要好好整整這家叫承運的公司，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承運公司竟然會這么難搞，到現在還好好地生存在這座城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