嘯劍指江山_分節閱讀_296
通天塔乃是整個西楚、乃至三國中最高的建筑了,圓柱形的塔身直插入云霄,高高聳立在層層云霧之中,飄渺如仙境。 站立其上,莊嚴的王宮、繁榮的國土,廣博的沙漠、石海、河川山脈,甚至無垠的大陸盡踏腳下。 據說,幾十年前魘皇教主唐肅遲就是在這座塔上出生的,而今,在他人生的最后一段時光,也將回歸這里,最后再看一眼他出生的國度。 塔頂仿佛立于云端。 空蕩蕩的圓形大廳內,陳設十分簡陋,絲毫不見西楚王宮的奢華貴氣,唯有南面開了一扇巨大的落地窗,青碧色的紗簾遙遙飄起,半掩著午后的暖陽。 木質的窗格子在地板上投下剪影,一條同樣木質的躺椅斜對窗戶而架,吱嘎吱嘎的搖晃著,在寂靜的大廳里顯得分外孤寂冷清。 躺椅上臥著一位枯瘦的老者,耷拉著眼皮,布滿皺紋的臉龐在眼窩處深深的凹陷下去,顴骨突出,好似再瘦一些就真的成了骷髏似的,老者削瘦的手緊了緊蓋在身上的毛毯。 他幾乎整個人都藏在背光的陰影中,只有右手掌心攤開,一片薄薄的人皮才出現在陽光下面。 那片人皮上栩栩如生地紋著一個狼頭,下面有三個蠅頭小字“楚——輕——嘯”。 老者吃力地撐開眼簾,仔細的端詳著,越看,越有濃重而欣慰的喜悅從那雙渾濁而無神的眼眸中迸發出來。 “....是他....是他...哈哈...咳、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在一串細微的腳步聲中戛然而止。 老者豁然回頭,蒼老的雙目中猛的爆出精光,隨即硬撐著坐起來,抬起的手臂幾乎有些顫抖:“你...你回來了?” 閣樓的漆黑一片的門邊,似是飄來一聲微弱的嘆息。 一名身形修長的男子渾身裹著黑袍,慢慢現出身影來,望著老者怔怔呆立片刻,沉默而緩慢地走過去。 在老者熱切甚至濕潤的眼光中,站定在窗前。 “嘯兒,真是你?”老頭子原本瀕死的灰敗面孔,驟然間像是回光返照般煥發出不正常的紅潤來,“你沒死...真的沒死?你終于回來了,我的好徒兒,好、好....賊老天總算開了一次眼!” 楚嘯默默地看著兀自沉浸在驚喜中的老者——看著這個傳說中天下最神秘的大宗師、西楚魘皇教創立者,亦是一個將死的糟老頭,一個孤獨了一生、甚至親手殺死徒弟的師尊,如今就躺在自己面前,躺在死寂如墳墓般的陰森閣樓里,又哭又笑、語無倫次。 不由地有些好笑,又有些凄涼。 楚嘯居高臨下望著老者,輕聲道:“楚輕嘯他——死了?!?/br> 唇邊還帶著笑意的唐肅遲,驟然變了臉色,他僵硬著身體,緊縮的瞳孔如毒蛇死死盯著對方。 卻聽那人緊接著道:“他死了,西楚皇儲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活下來的只有楚嘯,一個卑賤的乞丐,如今是蜀川蕭王府的執事管家?!?/br> 唐肅遲臉色一變再變,始終緊抿著干枯的嘴唇,不發一言,只是那股鋒銳的氣勢慢慢收斂了,似乎又變做了那個垂垂暮已的腐朽老頭,眼光中又多了一絲追憶和痛苦。 楚嘯也不指望對方說什么話,他彬彬有禮地朝老者行了一個西楚皇室的禮節——晚輩對長輩的禮節,即使是最嚴厲的宮廷女官也挑不出絲毫毛病。 他優雅而從容地慢慢跪坐下來,視線與對方平齊:“唐先生,楚某是奉我家王爺的命令,前來與先生就三國戰事議和的?!?/br> 唐肅遲耷拉一下眼皮,眸中已經恢復了波瀾不驚的模樣,嘶啞道:“你家?你知道你自己是誰,認誰為家?!” 楚嘯毫無遲疑道:“哪里養育了楚某,哪里就是楚某的家?!?/br> “你別忘了你生在西楚,你身上流淌著西楚皇室的血脈!怎么能——反叛的你祖國,還認賊作父?!你國家的子民在遭受苦難,你竟然幫著敵人來攻打你的子民?!你怎么能——怎么能——咳咳....”唐肅遲低啞的嗓音越來越激烈,最后捂著胸口咳嗽起來。 “認賊作父?我的子民?”一直面無表情的楚嘯忽然像是聽見了什么大笑話一般哈哈大笑起來,倏然笑容一整,冷冷道:“先生口中的‘子民’不知是何人?在楚某出世之時,未曾見過;楚某的母親被殺之時,未曾聽過;待楚某遭人接連不斷的暗殺、下毒、迫害,甚至詐死以逃出西楚,流落他鄉之時,這個‘子民’也未曾伸出援手,有的,只是落井下石以求賞金,亡母被陷害時人云亦云的侮辱和謾罵!” “二十年前,西楚和東玄后宮幾乎同時發生了那么大的血案,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真相是什么,唐先生,你可別告訴楚某,你毫不知情。倘若沒那位‘父親’的授意,賊人豈能那樣容易就得手?” 楚嘯略略一頓,揚聲問道:“誰是賊?誰是‘子民’?父親又是誰?” “唐先生,楚某雖然少不更事,心中卻是再清楚不過!” 唐肅遲一滯,默然半晌,苦笑道:“你恨我,你恨先皇,恨西楚....” 老者顫抖著嘴唇,淡淡道:“不錯,當年你貴為皇長子,即將被立為皇儲,是桀兒的母親勾結了東玄后宮,策劃殺死你和你的母親,這件事,本座和先皇都是知情的!之所以沒有阻止,任由他們下手,乃是因為——” 楚嘯冷冷的接口道:“因為楚某的母親被發現乃是蜀川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