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四沉默了下，嘴角泛起一絲苦澀。

    “小娟不是天生就盲的，都是因為當年的一場車禍……”

    宋兮與顧微宇對視了一眼，聽李老四說話的口吻，這其中似乎還有耐人尋味的故事。

    李老四是個孤兒，十七歲輟學后就在社會上混著玩，整天不務正業，游手好閑。

    偶然進入了一間以放高利貸和追債為業務的公司當小打手，平日里無事就跟一群社會青年到處瞎混，去職高門口堵漂亮女生。

    他第一次見到小娟的時候，她才剛進入職高讀書，人長的很漂亮，性格也單純，沒多久就被他們那群人中的一個小混混看上了。

    下著雨的傍晚，似乎連路燈的光線都是shi漉漉的。

    小混混將小娟拉進了陰暗狹窄的巷子口。

    剛出校門的小娟穿著一身白色的校服，模樣乖乖巧巧的，勾著書包帶子靠著墻壁繃住背脊，茫然無措的就像一只受驚的小鹿。

    李老四站在人群的最后面，手里夾著煙，視線偶然劃過她手中拽著的紅傘。

    灰暗的墻壁，白色的裙擺，詭異的紅，意外定格在他腦中。

    偶然目光相觸，也只是一瞬間，小娟憷了一下，低下頭。

    在不懷好意的哄笑聲中，小混混開始對小娟毛手毛腳。

    李老四背過身，吐出一口煙，在煙霧彌漫中望著巷口外的車流發呆。

    “艸你媽！”

    “別讓她跑了，給我追！”

    在小混混罵罵咧咧中，李老四瞥見小娟的身影飛快沖向馬路。

    一陣刺耳的急剎聲后，白色的身影飛身而出，眾人呼吸凝滯。

    血在白色裙擺上化開，就像春天里綻放的山茶花，刺眼，凄婉。

    一群人沒想到會搞出人命，頓時嚇得六魂無主，四散而逃。

    可紅色的傘和白色翻飛的裙擺，卻成為李老四記憶深處的噩夢，令他備受良心的譴責，他辭掉了高利貸公司的工作，決心從頭來過，改行去打拳。

    幾年之后，他偶然來到一間盲人按摩院，意外與小娟重逢。

    兩條本來不可能交匯的平衡線，在電光火石之間，又有了交集。

    可小娟因為那次車禍，眼角膜受損，已經不能視物。

    李老四深感內疚，一直在暗中照顧小娟，卻又不敢跟她坦誠當年的事情。

    “好在小娟的眼睛只是角膜受傷，不是視神經受傷，還有恢復的機會，我希望能夠存夠錢，讓小娟做角膜手術，”李老四嘆了口氣，“她大好的時光，不應該在黑暗中度過，只是，我太沒用，打黑拳賺的錢對手術費來說只是九牛一毛，現在腿還瘸了，更加難實現……”

    ……

    李老四說著這些事的時候語氣淡然，卻叫人聽出深嘆和感傷來。

    宋兮的心緒在同情小娟與擔憂李老四之間游走，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安慰他。

    已入夜晚，小鎮上繁鬧的市井氣息未褪。

    李老四不喜去高檔酒樓，拉著他們去了附近一間大眾餐館。

    四人就著一張圓桌而坐。

    李老四拿著餐牌對小娟說，“這間飯店的蒸釀豆腐不錯，又剛好在你家樓下，我早就想帶你過來試試?！?/br>
    “是嗎？那我可要好好嘗嘗?！毙【瓿冻鲂θ?。

    飯吃到一半，她的眼睛望向宋兮的方向，似在看著他們，又好像沒有聚焦，“meimei，你們是哪里人？”

    宋兮答：“廈城人。不過我mama是在北城長大的?！?/br>
    “那你們是來探親嗎？”小娟問。

    宋兮斂下眼睫，雙瞳在陰影底下轉了轉：“算尋親吧，我也不知道我的親人在哪里……”

    李老四往小娟碗里添菜，聞言頓了下，問道：“可有消息了？我在這一塊也算有點人脈，你們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紀了？”

    宋兮望著他喉嚨發緊，說不出一句話，雙眸清亮如秋水。

    顧微宇在桌下輕輕握住她的手，開聲道：“她mama叫宋媚云，她想找自己的親生父親?！?/br>
    李老四眸子一閃，倒茶的動作就像硬生生被勒了一下似的，熱滾滾的水險些抖出杯外。

    他表情有些懵怔，視線落到了宋兮的身上，佯裝鎮定地端起茶杯，才碰到唇上，就聽到屋外驚雷滾滾。

    “唉，要下雨了，我的床單還晾在外面呢……看來我要先回去了?！毙【暾酒鹕?，打開手里的盲杖。

    “我送你上去吧，”李老四也站起身，扭頭朝宋兮和顧微宇說，“你們在這里等我一下?！?/br>
    二人點了點頭，目送著他們走出餐館。

    顧微宇勾勾唇角：“看李老四的反應，顯然是認識你mama的?！?/br>
    宋兮望向窗外，暴雨來的快，雨水刷在窗玻璃上，耳旁是嘩嘩的落雨聲，思緒穿越雨簾，心也飄得很遠很遠。

    李老四踩著雨水回來了，濺起來的水花打濕了他的褲腳，他抖了抖發梢上的水，低頭說了一句：“這雨可真大！”

    宋兮往他杯子里倒入熱霧裊裊的清茶，道：“喝一口暖暖身子吧?！?/br>
    李老四點著頭，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眼神幽幽看向宋兮，又突然垂下，嘴角掛起一絲笑意，“你mama叫宋媚云？可是嫵媚的媚，云朵的云？是不是我這般年紀的？”

    “是的，您認識我mama嗎？”宋兮目光殷切的凝視他，期待他接下來的話。

    “豈止認識，我們還是青梅竹馬的……”李老四極為隨意地哈哈一笑，帶著些許回味，“一個孤兒院長大的?！?/br>
    宋兮身形一頓，表情怔愣：“我mama是孤兒？”

    她從來沒有聽宋媚云提起過自己的身世。

    “她運氣好，雖然那時已經8歲了，但因為長的漂亮，性子又機靈，到孤兒院沒多久就被人領養。因為在同一個鎮，所以我們小學，初中，高中，都在一個學校。高中的時候，我們還短暫交往過?！?/br>
    說完這一句，李老四又看向宋兮，正色道：“不過我不是你的親生父親。我跟你mama，沒有發生過任何關系?！?/br>
    宋兮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李老四竟然也不是她的生父。

    “那你知道宋兮的生父是誰嗎？”顧微宇問完話，便繃直了唇線。

    李老四靠著椅背，肩垂著，“我想這件事，你們還是親口問宋媚云吧?！?/br>
    宋兮始終一言不發，神情有些委靡，臉上的表情像是陷入巨大的失望之中，又像是失去了什么依靠，滿是無措之感。

    顧微宇看著心疼，抓起她的手十指緊扣握在手里。

    李老四不無遺憾地嘆了口氣：“如果我有一個你這么大又這么懂事的女兒就好了?！?/br>
    宋兮澀澀一笑。

    “小伙子，還剩這么多菜，咱們別浪費了，你喝酒不？”李老四轉移話題。

    顧微宇笑了下：“喝唄！”

    李老四隨即招來老板，讓他拿來兩瓶酒，轉身說：“這是我們本地的果酒，很多人帶回去當特產，度數不高味道也不錯，小姑娘你也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