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不得不說,在來之前,聽說黛拉快要結婚了,威爾遜難免對于到底是不是私奔了,有些耿耿于懷,他堅信自己幼時的朋友不可能做出私奔這樣的事來,但事實上他的朋友確實是在她父親并不知情的情況下要結婚了,可是他終究沒好意思開口問。 而到這會兒,威爾遜請人將雪茄送回他的房間,肯定的說:“這絕對不怪黛拉,像您這樣的一位先生,她很難不愛上您的?!?/br> 廖長柏將威爾遜的話翻譯給伍世青聽,伍世青自然是樂得朗聲大笑,懷瑾走過來扶著椅背,笑著問:“你們在說什么,這么高興?!?/br> 伍世青臉上笑意未收,回頭道:“你這個小朋友說,像我這樣的人,你很難不愛上我?!?/br> 要說懷瑾在英國住過一年,倒也很是習慣那邊家人之間,確定關系的情人之間,將情愛掛在嘴邊說,若是她直接聽威爾遜用英文說她愛伍世青,似乎也沒什么不好,若不愛,怎么會結婚呢?反而出言否定會很奇怪。 但這樣的話被伍世青用中文當著她的面說出來,頓時懷瑾一臉通紅,瞪了伍世青一眼,道:“鬼才愛你???”扭頭就走了。 要說,伍世青早前私下里也想過,這個威爾遜是不是愛慕懷瑾,不然你說一個英國青年,坐大半個月的船,輾轉數地,就只是來找一個幼時的伙伴,如果不是這個伙伴欠了他一筆巨債,怎么想都不可能沒有圖謀,不合理。 可是,等見到威爾遜,伍世青覺得大概自己是小人之心了?這人好像真的就是單純的來見幼時的伙伴,哪怕性別不同,人家確實是出于純潔美好的友誼,見到小伙伴要結婚了,沒有半點兒不悅,反而發自內心的,盡可能的給予祝福。 然而,事實上,混跡江湖多年,看透人心的老流氓一般是不會錯的,一個英國青年費盡周折找一個幼時的同伴,不可能沒有圖謀是對的,這個英國青年對懷瑾確實抱著純潔美好的友誼,也是對的。 這天晚上,賓客們都走了,慧平安置懷瑾睡下了,回自己的房間的路上,碰到顯然是在等著她的威爾遜。 英俊的英國青年因為之前喝了酒,臉上有一些泛紅,有些局促的樣子,說道:“你好,克里斯汀,之前都沒有跟你說上話?!?/br> 慧平微笑著說道:“是的,我想說,你比我記憶里的高了許多,都有些認不出來了?!?/br> 聽了這話,威爾遜笑著說道:“是的,我以前還沒你高,你們走后,我每天都喝很多牛奶,醫生說喝牛奶可以長高,我很擔心自己會沒有你高?!?/br> 慧平聽了直笑,說道:“這些年,黛拉時不時就會想起你,怕我們走了,你就打不到兔子了?!?/br> “確實打不到了,你們走了以后,我覺得打獵實在無聊,再也不去了?!蓖栠d說道:“黛拉想起我,那你呢?你有沒有想我?” 這話便有些奇怪了,但對于久別重逢的朋友之間,也不算過分,慧平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說:“是的,我自然也會想起你,很少有人能遺忘你這樣忠誠的朋友?!?/br> 聽了這樣的話,威爾遜的手激動的捏了捏拳頭,又回頭原地踱了幾步,然后回頭望著慧平,說道:“我非常高興黛拉能夠找到一位好丈夫,我非常高興,伍看起來很不錯,我是說我相信他是愛黛拉的,能給她幸福?!?/br> 慧平聞言點頭,說道:“是的,密斯脫伍非常愛黛拉,我也相信他們能幸福?!?/br> 因為廖長柏夫婦習慣早睡,下人也休息得早,廖府的夜晚一向很安靜,通往慧平房間的走廊空無一人,只有她和威爾遜面對面站在那里,兩人相距著一臂的距離。 慧平看著威爾遜碧藍的雙眸望著她,說道:“恕我冒昧,我實在是冒昧,我先請求你的原諒,我想問你,黛拉結婚后,你準備去哪兒?我是說你比黛拉還大一歲,也該有所打算……” 不得不說,聽到這里慧平就覺得可能不太適合繼續聊下去了,可是這個時候走掉,顯得很失禮。 慧平打斷了威爾遜的話,喊了一聲:“埃文!” 然而,威爾遜忽略了她的出聲,繼續說道:“我先請求你原諒我的冒犯,我想問你,你有沒有想過去英國,跟我一起,我發誓我一定會照顧好你,我已經在倫敦找到一份律師的工作,等我回去就可以開始工作,我父親很慷慨,他在倫敦送了我一棟三層的房子,我們兩個人夠住了,以后會更好的,只要你給我機會……” 慧平覺得自己最近大概命犯桃花,趕緊的紅著臉再次打斷了他:“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br> “為什么?我發誓我會愛你如同愛我的生命一般?!?/br> “你這樣一位少爺應該娶一位小姐,而不是我這樣一個下人?!?/br> “在我心里你不是下人,而且霍爾太太已經認你做了養女,你剛才也與我們一起跳舞,不是嗎?” “對不起,我想實在太晚了,我該回房休息了?!?/br> 慧平低著頭,快步的離開,走到走廊的盡頭,拐個彎,又走了幾步,快速的打開門,走進去,立刻反手關上門,捂著心口長呼一口氣,低頭換上拖鞋,再一抬頭,卻見寫字臺前,坐著的一個黑色短衫的臭流氓。 嚇得慧平差點兒沒叫出聲來,跺著腳道:“你怎么在這里??。?!” 臭流氓一笑,說道:“爺說威爾遜這小子怎么看怎么不對勁,讓我留下來照看一下,怕是有事你和小姐應付不來。我這不是閑著也是閑著,來看看你?!闭f完問道:“你怎么看著慌里慌張的,有人在后面追你嗎?” …… “誰在追你?” …… “那個威爾遜?” …… “所以他不是來追小姐的,是來追你的?” ”你閉嘴!” “不是!你以前對齊英沒這么兇??!對我怎么這么兇!” 第68章 一直到水生向慧平表達他對她有非同尋常的想法前一刻, 慧平都覺得水生是一個不錯的朋友。 性格隨和,進退有禮, 并且作為一個男人,難得的竟然有一些照顧女士的自覺, 比如出差時帶一些小餅干之類的,這種自覺即便是在歐洲所謂的崇尚尊重女士的紳士身上都很難得。 在那些紳士的意識里, 照顧女士只是彰顯他們有男士風度的方式,他們樂于為你開車門,拉開餐椅, 但多數并不真的會注意女士需要什么。 這種習慣在一個混幫派的男人身上實在是少見,要知道如今說是新政府, 但幫派里多數延續著舊朝的習慣, 拜關公, 跪老大, 老大說一不二,早前懷瑾出走,查明是齊英說漏了嘴,即便是齊英,也是照樣跪下脫了上衣挨家法,在混幫派的人眼里什么男女平等,多數是沒有的。 見了富貴的小姐太太多數是要恭敬一些的,但那只是恭敬的對待她們的身份,并不是尊重女性。 在男人的心里,尤其是沒怎么讀過書的男人心里, 普遍認為女人天生就是要照顧男人的,慧平在水生的身上看見了那么一丟丟,一丟丟,不那么輕視女人的認識。 就這么一丟丟的認識,加上上次齊英被慧平中槍的事氣得摔了碗,水生隨后就到了,慧平知道他約莫是怕她和齊英吵架了,是趕來勸架的,或者準確的說,慧平知道水生就是怕齊英發脾氣,她會吃虧,所以過來關照一下的,慧平沒說出口,但心里很是感激的。 真是一個好朋友是不是,感覺是可以處一輩子,老了依舊能一起坐在院子里搖著蒲扇討論兒女親事的好朋友!怎么會突然就變成居心叵測的追求者呢! 而且還是齊英的好兄弟! 呸!這兄弟當的! 慧平與齊英好的時候,都沒讓齊英進過她的屋子,即便是他們爺與小姐,馬上就要結婚了,除了上次半夜的送圣誕禮物,也沒有進過小姐的屋子,她都沒有應這個流氓什么話,這個流氓怎么能這么不要臉,私闖她的閨房,簡直是讓人發指。 水生坐在寫字臺前,手上翻著慧平看了一半的一本《兒女英雄傳》,道:“你還看這種書?這本我也看過?!?/br> 慧平都不想搭理他,跺腳指著門,說道:“你出去!” 水生卻說道:“這會兒可不能出去,萬一他在你門外邊兒,我一出去被他看見,那可就說不清楚了?!?/br> 確實如此,慧平一時難免有些氣餒,似乎拿這個流氓沒辦法的樣子,眼睜睜的看著這個流氓極其自然的拿起暖水瓶,給她的杯子里倒了一杯熱水,說道:“晚上就不喝茶了,喝點兒水?!?/br> 很是體貼的樣子! 慧平沒有做聲拿起針線,坐得遠遠的開始繼續補衣衫,瞇著眼睛穿針,慢吞吞的在線尾打個結。 其實衣衫也沒有破得很厲害,就是衣擺上的滾邊大約有兩三寸脫線了,幾十塊的綢衫,破了這么點兒地方丟了太可惜,拿去裁縫店里特別讓人縫,都有些興師動眾,若是一個男子的衣衫還好說,一個女子的衣衫,這么點兒小活都不會自己做,有些丟人。 在廖府,慧平不好為這點兒小事使喚廖府的下人,原是想放著等過幾天懷瑾嫁回伍公館了,請小蓮幫忙縫的,這不是沒事,書桌又被某個流氓占了,她又實在不想跟這個流氓坐著干瞪眼嗎? 可是該從哪兒下針呢?慧平皺著眉,一本正經的盯著脫線的地方瞧…… 然后,手里的衣衫和針線被耐著性子看了半天,實在看不下去的水生一把奪了過去,慧平還沒來得及罵人,就見水生三下兩下,已經補好,又還到她手里了。 當然,一個職業流氓的針線活能有多好呢?比外面兒裁縫店的職業裁縫肯定是差多了,但比慧平自己的手藝簡直是好了太多。 按照慧平一貫的作風,這種時候是肯定要真誠的向對方表達感謝的,但一抬頭還沒開口,卻見那流氓眉眼彎彎,嘴角含笑。 若是在幾個禮拜前,他們還只是單純的朋友時,慧平見到這樣的笑容,可能還能中肯的承認,這個笑容甚至有一個男人難能可貴的溫柔,并且由衷的感謝他的幫助,甚至可能在心里暗暗盤算有沒有什么品性優秀的未婚女子可以介紹給他做太太,畢竟大家都是好朋友,看他一個人單著也怪可憐的。 如今,慧平覺得她顯而易見的被嘲笑了!想她慧平作為一個根正苗紅的頂級大丫頭,能灑掃,能做飯,能洗衣,文能精通兩國語言,武能拔槍崩人,能唱會跳,能將一個宅子的下人管理得服服帖帖,井井有條,竟然不會針線活,可笑吧?! 可笑個屁! 惱羞成怒的慧平姑姑直接扭著臭流氓的胳膊,將哎呀哎呀直叫的臭流氓,扭送到門口,開門,將臭流氓丟了出去。 女人是不講道理的,大約是慧平姑姑一直都很講道理,水生一直覺得她跟別的女人不一樣…… 【明明是我幫了她是不是?】 “不是……慧平!……你聽我說……講道理……我什么也沒干是不是?” “閉嘴!” 【這和我想象的不一樣】 第二天,伍世青還沒睜眼,還躺在床上,就被懷瑾打電話給罵了。 “伍世青?。?!你要臉不要臉!你明明知道水生對慧平有圖謀,你還把他留下來。大半夜的往慧平屋里跑!被人看見怎么辦?。?!你們不要臉,我和慧平還要臉呢……” 這篤定的語氣,一度讓還沒睡醒的伍世青懷疑他真的有將水生留在廖府了。 然而,他并沒有! 然而,自己的小弟犯了錯,做老大除了悶聲認了還能怎么辦呢? “呃……難道我把齊英留下?” “你還跟我頂嘴!” 【頂嘴這個詞用得好,這就是老子自己上趕著給自己找的活祖宗!】 【這才多大,還沒進門,就這么兇,往后老子只怕是沒活路了】 伍世青抱著電話道了八百個歉,掛了電話,套上衣衫漱個口就把水生扭送到了書房,拍著桌子咆哮:“你他媽的大半夜的跑去人慧平房里干嘛去了?把人給氣得都告到她主子那里去了,害得老子大清早的替你挨罵!” 水生昨日也沒真的在廖府睡下,半夜被慧平趕出來了,就直接會伍公館了,回來躺下都凌晨了,這會兒也沒睡醒,被伍世青咆哮得一個激靈,眨巴眨巴眼,清醒一點點, 相比齊英,水生從來沒被伍世青這么大聲音罵過,有些懵,又有些訝異的樣子,愣愣的。 “她告到小姐那兒去了?” “那不然我能知道你干得好事?”伍世青一副吃苦的模樣,忍著氣,又問道:“你跑人房里干嘛了?”說完也不等水生答話,嫌棄的說道:“不是!你跑人房里就跑人房里,你把人哄好,伺候舒坦了啊,你鬧得人家去告狀?!” 伍世青拍著桌子,簡直是恨鐵不成鋼,道:“你是不是男人?連個十八歲,跟男人沒講過幾句話的小姑娘都拿不下來,你丟人不丟人!老子都替你丟人!” 是的,在一伙流氓的眼里,偷摸的闖閨房,并不算什么事,闖了人閨房,還被人姑娘給趕出來了,這就太丟人了。 齊英正好推門進來,聽著最后一句,嗤笑了一聲。 “大清早的,老子還以為出什么事了!”齊英自然也是沒睡醒的,上衣的盤扣都沒扣,黑色的短褂敞開著,露出里面的白棉布內衫,拖著腿在伍世青的寫字桌上到處瞄。 伍世青一看就知道他是在找煙,忍不住罵道:“老子戒了,沒煙!你他媽的就不能自己買煙嗎?就知道找老子拿!老子給你三張賭桌子讓你拿分紅,你還抽不起煙?!” “還以為你終于要揍這小子了,趕緊過來看熱鬧,沒來得及拿!”齊英顯然跟水生不一樣,被罵習慣了,滿不在乎的樣子,眼皮子都不帶抬一下的,吧唧吧唧嘴,又去酒柜里翻酒:“酒都戒了,把酒都給我得了,放著浪費?!?/br> 怎么就這么沒臉沒皮,厚顏無恥,死皮賴臉呢??。?! 不得不說,看著齊英,伍世青覺得水生順眼多了。 “拿!拿!拿!拿了趕緊滾!” 齊英得了令,立馬不客氣的開始把酒柜里的酒往外拿,一邊兒拿一邊兒說:“他拿得下個屁!十八歲,跟男人沒講過幾句話的小姑娘?你說的好像他有多大,跟女人說過幾句話似的?小屁孩!就知道挖老子的墻角!老子墻角那么好挖?!草?。?!” 自從齊英被慧平在新世界抓包,掰了,又被水生挖了墻角以后,三人誰都沒有提過這個事,不管是兩兩私下的,還是三人一起的,這倒是頭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