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說得還真像那么回事,伍世青晃一晃手里的酒杯,忍不住笑道:“你倒是知道的多?!?/br> 【好像是知道的太多了?。?!】 “我在學校聽同學說的?!睉谚?。 英德的學生多數家庭殷實,不少當官的子女,知道司徒嘯風的家事倒也不奇怪。夜太深了,小姑娘滔滔不絕說得累!伍世青想想小姑娘也有十六了,拿了個杯子,給小姑娘也倒了一點點酒,道:“潤潤嗓子?!?/br> 【喝點兒好去睡覺】 小姑娘看看面前的酒杯,鼓著臉很嚴肅,道:“我在跟你說正經的?!?/br> 老流氓連連點頭,道:“是!正經的!正經的!” 小姑娘有些生氣,道:“我覺得你沒有認真聽?!?/br> 說句心里話,老流氓覺得小姑娘說得挺有道理,回頭他可能真的要認真的想一想,但這個時候他又忍不住逗一下孩子,道:“我有認真在聽,只是我想著,難道我就不能找個我自己喜歡的?” 【呃……】 【老流氓一把年紀頭發都白了,竟然還想談愛情?】 【果然他當年就是喜歡那個沈茹欣,現在不好意思承認了】 【瞎子!瞎子不配有愛情!安心找個合適的就得了】 【唉!想我才十六歲居然要cao心一個三十歲老流氓的終身大事?。?!】 【我太難了?。?!】 第26章 有些話,說的時候本心確實是玩笑,但說出來后,卻忽然覺得也頗有道理。 比如伍世青確實也沒想著如時下一些文明人士一般尋個女士,談談愛情,情投意合,再美滿的結婚,雖然他不想承認,但之前追求沈茹欣時雖然興致勃勃的模樣,實則心里難免也有些不耐,不過是為了順應如今盛行的愛情之風罷了。 按照伍世青心里想的,找個合適的女子結婚,最主要的還是生個孩子告慰仙去的父母,將孩子好好撫養成才,將來也好老有所依。 合適,是最重要的,不能太上不了臺面,畢竟他總歸有些場合是要帶著太太同去。不能有風月背景,雖然他并非看不起風月女子,但娶回來當太太,還是清白些的好。有些文化,能將孩子管教得像樣一些,那便更好了。 然而,等到伍世青自己說“難道我就不能找個我自己喜歡的?”,他忽然覺得也許自己往日就是錯了,他刀口上舔血,幾番死里逃生,活到如今怎么就不能挑個自己喜歡的? 可待伍世青朝懷瑾望過去,卻見小姑娘一臉的不以為然,道:“你一個大老爺,自然要娶個對你多有助益的,回頭看著哪個喜歡的,收了做姨太太嬌養著哄你開心便是?!?/br> 伍世青看著小姑娘一臉的稚嫩,卻說著老八股的死板老太太說的話,忍不住樂得直笑,道:“你自己嫁人,要找個不娶姨太太讓你煩心的,卻讓我見著喜歡的收了做姨太太?” 懷瑾聞言卻一本正經問道:“你是男子,我為你打算,自然是想著你如何過得舒坦,那定是有人助你事業順遂,你又過得快活才對,我是女子,我為我自己打算,自然是我怎么舒心怎么來?是不是?” 竟然很有道理! 伍世青沒怎么讀過書,跟讀書人講道理有點兒費腦子,但是好歹混過些江湖,不算傻,喝口酒,腦子里捋一捋,然后說道:“難道我不能找一個對我有助益,我又喜歡的?就一個人,我還省點兒口糧?!?/br> “你還缺一個人的口糧?”懷瑾道:“我如此想倒也非只為你,也是為你以后太太著想,安安生生的父母之命成的親,她本來也就圖個衣食無憂,即便是你有了新人,但凡你能對她尊敬一些,她都能一輩子快快活活的,若是你偏生要追求文明,讓她對生活有了不切實際的憧憬,將來有朝一日,她容顏不在,你再有了新人,怕是她如何也不肯依,到時你作為男子,離婚再娶也沒什么不好,她作為女子又何等凄涼,便是你念著舊情不離婚,她下半生怕也難以釋懷,又是何必?!?/br> 伍世青原是說笑,不想竟聽懷瑾如此言語,也是一愣,卻見懷瑾一臉肅色,極為認真的模樣,剛想調笑一句自己如今一個太太都娶不到,怕是沒有找姨太太的命,卻見懷瑾澀然一笑,似是有些尷尬,說道:“我倒不是針對你,只是如今哪個追求愛情的男子不是這般,好的時候自然想著朝朝暮暮到白頭,但要我看,愛情這個事,有一便有二,能喜歡第一個,就必然有第二個第三個。能一個時間只喜歡一個便已是難得,若是要求對方一輩子只喜歡一個實在是有些苛刻?!?/br> 要說自從前朝覆滅,文明政府成立以來,極為推崇男女婚姻自由,許多男子皆以與父母之命成親的舊式太太離婚為榮,即便是新式婚姻,若是婚內男女有誰喜歡上他人,離婚也是尋常事,若是一方不允,反倒是為人嘲笑迂腐,出軌者直接另外置了宅子與新人以夫妻身份居住,也無人質疑。更不要說未婚的男女,一個男子有幾個女朋友也是常事,并不會有人質疑他人品,反而贊他進步文明,追求婚姻自|由,不可說是不混亂。 但即便如此,多數年輕的男女依舊對愛情充滿向往,倒是少有像懷瑾這般年紀的小姑娘對愛情如此抵觸。 伍世青見說到此處,懷瑾臉上竟有了落寞之色,雖不明她一個小姑娘何至于如此,但隨即便又點了一支煙,笑道:“你倒大可不必煩惱這些,將來若你家的那位敢不隨你的意,便是你讓他換雙襪子他不聽你的,你將他領我這里來,我當即打斷他的腿?!?/br> 懷瑾聞言朝伍世青望過去,卻見這老流氓齜牙咧嘴,夾著香煙的手指天指地,一副兇狠的模樣,忍不住樂得歪倒在沙發里,臉埋在胳膊上,伏在沙發的扶手上咯咯笑個不停。 到底是年紀小,不高興也就一會子,高興也是一會子,好哄。 懷瑾笑了一會子,直起身見伍世青抬眼看著她,嘴里含著笑。她自然知道他是逗她玩兒,頓時覺得此人真是好,雖然出身所限,尋常的為人處世,言語之中難免粗鄙,但為人細心,竟也時有溫柔,雖然經營的事務也不太體面,但以他的出身,能有如今的成就確實難得。 這般想來,竟也是個難能可貴的丈夫人選,若是讓他娶了別人,實在是有些虧。 于是,這邊伍世青見著自家小姑娘笑過后抬頭看了他一眼,小臉忽然微微泛了紅…… 【哦呵?ヾ(≧o≦)〃】 “你……” “嗯?” 【吞吞吐吐!】 “你若是不嫌棄……” “嗯?” 【急死個人!】 “你若是不嫌棄,我……” “嫌棄什么?” 【穩??!伍世青!】 “你若是不嫌棄,我將慧平許配給你吧?!?/br> “?。。?!” 癡心妄想,思想跑偏的老流氓夾著雪茄的手一哆嗦,竟將雪茄掉到了地上,生生將地毯燒了一塊黑!懷瑾見他這般模樣,也是心里一慌,她自己也是個小姑娘,自己都沒嫁人,更不要說給人做媒,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說這樣的事,竟然把人嚇得煙都掉了。 這是不同意? 懷瑾原想著自家丫頭這么好,比沈茹欣好千倍萬倍,若是她開口,伍世青定然馬上就答應了,不想他竟像是受了驚嚇一般,趕緊的說道:“你是不是嫌棄慧平的身份是我的奴婢?” 伍世青撿起自己的煙,聞言立時否認:“并非如此,并非如此?!?/br> “那是為何?”在懷瑾看來,慧平沒有哪一點兒不好的,也只有身份這一點兒上有些不妥,馬上說道:“慧平雖然是我奴婢,但我與她情同姐妹也非嘴上說的,我母親去世前給她改了戶籍,她同我一般姓金,真的便是我jiejie,我平日里待她也是姐妹之禮,只是她家世代是我家的家奴,所以她自己一定要守奴婢的禮,若是她出嫁,定是以我jiejie的身份,你若是娶她,不管你聘禮下多少,我原樣讓她帶出門,另外再在上海買一棟樓給她做嫁妝,地段讓你選,定然不比你娶任何一家的小姐得的少?!?/br> 想到伍世青說他想娶個有文化的,懷瑾必須要強調一句:“慧平雖與我一樣未在學校里讀過書,但學問不比念過學的人差,精通英文,國文數學也是很好的?!?/br> 【壓根就不是這碼事!】 【老子缺錢?!】 【好生大方,丫頭出嫁都能陪嫁一棟樓!老子如果只要一棟樓是不是顯得老子特別傻?】 伍世青這邊將掉在地上的煙按滅了,有些泄憤的丟在煙灰缸里,抬眼見自家小姑娘一雙如湖水般清澈的大眼睛看著他,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么。 人小姑娘是多信任你,才想將自己如jiejie一般的貼身丫頭嫁給你。 【可以再信任一點兒,真的】 然而,也就在伍世青在心里罵一句自己實在不是個人,張嘴想說點兒什么的時候,卻見慧平從外面路過,伸頭看了一眼,見著有人,小跑著過來,站在門口,笑著說:“爺和小姐在吃宵夜呢!” 【不只是吃宵夜,還在談你的婚事】 婚事還沒談成,懷瑾自然不會在伍世青在的時候,當著慧平的面說,只是看著慧平手里的一摞鈔票,笑道:“大半夜的,你這是拿著鈔票在做什么?” 說到鈔票,只見慧平立時喜上眉梢,高興的幾乎跳腳,揚揚手道:“這不是才贏了錢?!今日我手氣可好,贏了齊英一千多塊,可算是把小姐你過去輸給他的都贏回來了?!?/br> 何止贏回來了,還贏出多的來了! 懷瑾往慧平身后一看,后面手插著褲兜,慢慢悠悠踱過來的可不就是齊英,忍不住笑道:“真是好得很,齊英也有今日!” 被擠兌的齊英癟癟嘴,眼神飄著看看頂上的燈,看看窗戶,看看桌子,看看椅子,滿不在乎的語氣,道:“今日手氣不好,過兩天便贏回來了?!?/br> 豈料這話一出,便聽伍世青呲牙一笑,很是幸災樂禍的樣子,道:“你小子也有手氣不好的時候?!?/br> 齊英聽了卻梗著脖子,道:“誰都有手氣不好的時候,我自然也有?!?/br> 想齊英從十三歲便跟著伍世青混賭場,到如今,尤其是近幾年伍世青就沒見他輸過,以至于伍世青現在都等閑不讓他去賭場玩,免得一看見他去了,人打牌的全跑了,影響生意,所以他才只能在家里喊著水生吳媽一起打麻將,如今竟然一個晚上輸給慧平一千多,還說手氣不好? 伍世青只是笑,懶得拆穿他。 而齊英的傳說,懷瑾自然也聽過,不過也沒必要拆穿,而慧平慣來極守丫頭的規矩,打牌這等在她看來過于閑散之事她是絕對不做的,竟然與齊英打牌至深夜,似乎也沒必要拿出來說。 懷瑾起身,笑著拉慧平直接上樓睡覺,至于想將慧平許配給伍世青之事,似乎也就沒必要再提了。 如此這一夜便算是過去了,伍世青這一天心情可謂是大起大落,第二日起得也晚了,早飯也沒吃,便去了堂口,中午的時候卻在堂口接到費允文的電話,說是晚上要與廖長柏一起拜訪伍公館,伍世青知道是要說懷瑾退學之事,也就應了。 費允文與廖長柏是晚上七點多到的,伍世青親自出門相迎,將廖長柏請到上座,廖長柏自然推辭不坐,伍世青也未堅持,只是將上座空出來,自己陪坐在一旁,讓懷瑾親自捧了茶過來奉上。 懷瑾奉完茶,行了禮,伍世青揚手讓她退下,然后便聽廖長柏道還是希望懷瑾能回去上學。 費允文拿出一疊試卷,遞到伍世青的跟前,道:“五爺您請看,這是上個禮拜期中考試的成績單,昨日方才批改完畢,懷瑾名列全班第三,國文,算數,幾何,英文,地理與歷史皆是甲等,只是物理和化學是乙等,cao行成績也是甲等,若是就此退學實在可惜?!?/br> 伍世青接過試卷,一張張的翻,雖多數看不懂,但也看得到打頭的成績,想著自家小姑娘半路上學,竟有如此好成績,難免臉上有些得意之色,然而,關于懷瑾讀書之事,伍世青已然早就心里有了打算。 “世青我雖無甚么學問,但向來敬重有才學之人,久仰廖先生之名,從未曾想過有朝一日能在舍下得見廖先生,實在是萬分榮幸,理應但凡廖先生之言,無不稱是,但唯有此事,恕世青不能從命?!?/br> “我敬重廖先生之為人,不敢在廖先生面前打妄語,此前言及懷瑾乃我之遠房表妹,實則并不是,她乃我伍世青的救命恩人,她出身殷實,幼時機緣巧合,出于善良救過我一命,若是無她,我伍世青可能早已命喪黃泉,說是再造之恩不為過,我雖救命之恩從不敢忘,但想她家境如此之好,實在不好厚顏攀附與她,怎想的她一朝失孤,竟還記得我,前來投奔,我自然是竭盡所能,無所不應?!?/br> “我伍世青三歲喪父,五歲喪母,吃百家飯長大,從未有過一個親人,中年得她,是妹是女且不說,說是如獲至寶不算過,此前送她讀書乃我一個無知之人的一廂情愿,她實則便是百般不愿,更是曾因此離家出走,萬幸被我找了回來。但也由此得知,她有一教父在香港,原是想去投奔她教父。如今有出了這等事情,我不敢妄言沈先生之是非,但為人家長,我確實是萬般痛心,孩子與我直言,是絕不愿再去學校,我唯恐此次若是不隨她之意,她棄我而去,我該如何是好。她若是我親妹,我自然可言辭命令于她,但她實則與我毫無干系,若是她執意要去尋她教父,我實在是毫無立場挽留?!?/br> “我,實在是舍不得。如此讀書之事,便算了罷,此番是我這個孤寡之人與懷瑾對不起兩位先生的厚愛,往后若是兩位先生有用得到我伍世青之處,盡管直言,我伍世青絕不敢有一句推辭?!?/br>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群里大家對沈先生的行為感覺還是有些誤解。 首先,作者是晉江混了十年的老貓,寫文的路子可能跟慣常大家看的晉江文有那么一丁點兒不同。 比如,大多數的人并非那么戀愛腦,如司徒嘯風,他一個軍閥即便是看到漂亮的姑娘撩一兩下,不可能因為那么點兒小興致,跟大佬過不去,錢和利益哪個都比女人重要。如沈茹欣,她作為一個有知識,清高,不畏強權的進步女老師,她壓根就看不起伍世青,連帶看不起懷瑾,她只是一個現實里常見的有些偏見的老師,這種老師其實特別常見,反正我遇到過,雖然不是對我有偏見。 再比如背景,文化背景我設定的是民國時期,這個時期的男女關系特別隨便,說是追求愛情,差不多等于追求濫情,劈腿出軌都完全不叫事,稀疏平常,所以司徒嘯風自己家里幾個姨太太,他依舊毫無顧忌的撩懷瑾,大佬也不好明打明的發火,懷瑾也不好明打明的叫他滾蛋。 而懷瑾實際上算是一個有文化的舊式女子,對于愛情這玩意,在她眼里并不是個好東西,基本上算是一些人對婚姻不負責任的借口,這其實算是一種思想的局限性,不能說是對的,主要還是她年紀不大,雖然受過教育,但看問題難免會有一些欠缺的部分, 說這些主要是為了方便大家閱讀,其實這樣不一定大家讀得舒服,不喜歡這種風格的讀者,貓子在這里致個歉先。 第27章 此前懷瑾道入校月余,從未與廖校長打過交道,實則她自己認為罷了。懷瑾乃廖長柏親自寫條破例插班入學的,他怎會毫無關注。 要說當時廖長柏寫了入學的批條,落了筆便有些后悔自己太過沖動。不過是見了一張譯文罷了,伍世青這種流氓,若是偷jian?;?,拿張別人代寫的字謊稱是孩子寫的,也不是不可能,他總歸是應該親自見孩子一面再做定論,但批出去的條,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也是沒有辦法。 然而,即便如此,懷瑾入學后,廖長柏并沒有將她叫到辦公室去問話,畢竟校長親批入學已然太過特殊,孩子本來又是伍世青這個大流氓家的,若是再叫到辦公室里,他即便是隨意說一句鼓勵之言,也難免讓不懂事的孩子誤解,此后在學校里不可一世。 但此后廖長柏有特地去看了孩子交的作業,字跡有時雖略潦草,但看得出與當時他看到的譯文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廖長柏也曾在上課的時候到教室的后門察看,發現孩子雖然上課之時左顧右盼,漫不經心的樣子,但總歸是沒有搗亂,而且日常與同學相處倒也算愉快,并沒有囂張跋扈之行,與之最為要好的姚若茗出身貧寒,倒也相處愉快。 然而,廖長柏到底是從事教育數十年,比費允文這般年輕老師經驗豐富許多,就在這般時不時的留意之中,竟然被廖長柏發現金懷瑾同學的作業,除了國文的作文,其他幾乎全都是抄的! 金懷瑾同學與姚若茗同學的友誼基本是建立在姚若茗同學每天快速的在課間和中午將作業做完,然后給金懷瑾同學帶回去抄的基礎上。 不得不說,這個發現讓廖長柏很是有些惱怒,但這等事本來應該是任課老師和班主任所管,廖長柏作為校長,原想著讓費允文以及任課老師自己發現,再進而解決,不想廖長柏沒等到費允文發現金懷瑾同學的惡行,卻發現金懷瑾同學大概也許可能并不是不會作業,而純粹是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