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元柒陪著太后坐在另一邊,隔著皇帝和皇后,沖梅幼清打了個招呼。 太后也轉頭看了一眼梅幼清,視線先是落在抱著梅幼清胳膊的封語嫣身上,而后有落在了梅幼清的肚子上,眸光閃爍了一下,似乎有些失望。 “這太子妃嫁過來也有三四個月了,怎么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太后對身邊的皇后說道。 皇后思忖了片刻,笑著解釋道:“還不是因為太子太忙了,白日里要上早朝、聽課,下午還要去國使館,初一的祭天大典也交由太子籌備,這些日子可是將他累壞了……” 太后聽著,也心疼起來:“你回頭跟皇帝說說,歷練歸歷練,也別太累著孩子……” “臣妾知道了?!?/br> 百戲班的表演很快開始了,一場樂舞熱場之后,便是各種雜技、曲藝的表演,扛鼎、轉石、吐火、吞刀,讓人看得心驚膽戰,而幻術和舞輪又著實讓人拍手稱奇。 封語嫣看得一會兒捂眼一會兒拍手,表演酣暢淋漓地持續了一個多時辰,封語嫣在凳子上就沒坐穩過。 所有的表演結束后,戲班的班主帶著所有人上臺,大聲說著新年的祝福。 皇帝看得十分盡興,大袖一揮,便賞賜了他們不少銀錢。 戲班的人跪下道謝,梅幼清卻發現身邊封云澈一直盯著那個戲班的班主,不知何時變了臉色。 戲班的人已經退到后臺收拾東西,臺下的人也紛紛起身,一邊聊著方才觀看的感受一邊離開,唯獨封云澈還坐著不動。 他不走,梅幼清也不走,坐在這里陪他:“殿下,怎么了?” 封云澈的眼睛一直盯著戲臺:“你先回去,我有點事要處理?!?/br> 他不想讓她留在這里,想來是有什么事情不想讓她知道,于是梅幼清也不再堅持,站起身來道:“那臣妾回東宮等您?!?/br> 她帶著柔兒往東宮走去,路上又碰到了折返回來的元柒。 元柒道:“方才看得投入,耳環不知何時掉了一只,我得回去找找?!?/br> 梅幼清想到封云澈還在那里,不曉得要處理什么事情,于是攔住了元柒:“你先別過去了,太子殿下在那里有事要處理,待會兒我派人幫你一起找?!?/br> 元柒往太和殿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好吧,那我待會兒再過去找。不用麻煩你了,我自己找就可以?!?/br> “那你要不要先隨我去東宮坐坐?”梅幼清邀請道。 “今晚就先不過去了,明天我去找你玩?!?/br> “也行?!泵酚浊鍥]有多想,同元柒告別后,便回了東宮。 元柒佯裝往延福宮走去,待走了一會兒后,轉身看不到梅幼清的身影了,又偷偷折返了回來,往太和殿走去。 方才表演結束后,戲班的人上臺討賞的時候,她就注意到太子的表情有些不對勁。 一邊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一邊是低如塵埃戲子,他們之間會有什么牽連? 元柒決定回去看看。 只是她剛走近太和殿,便被門口的侍衛攔?。骸霸夤媚?,太子吩咐,不讓任何人進去,請問你有什么事情?!?/br> “哦,我耳環丟了,許是落在里面了,本想著進去找一找的,既然太子不讓進去,那我便在這里等一會兒吧?!边@里守衛森嚴,耳目眾多,她不可能找個地方偷看,于是打算站在這里,試試看能不能聽到里面的只言片語。 侍衛見她沒有難為他們,反而站在一旁乖乖等著,也便由她去了。 太和殿的大門關著,元柒聽見里面有人在急切的說著什么,像是辯解的語氣,并不是封云澈的聲音,應該是戲班的人的聲音。 后來又有不同的哭聲傳出來,一邊哭一邊說話,應該是在控訴什么。 再后來元柒聽到了求饒聲,和先前第一個人的聲音有點像,似乎是班主的聲音。 有腳步聲走近,元柒連忙站好,太和殿的大門打開,封云澈陰沉著臉走了出來,見她在這里,皺了一下眉頭:“你為何在這?” 元柒指著自己的耳朵回答道:“太子殿下,我耳環丟了,想過來看看是不是落在這里了?” 封云澈面色不豫地打量了她一眼,便離開了。 隨即那個戲班的班主以及幾個領頭的人也被侍衛押了出來,嘴里不住地喊著“冤枉”,被侍衛用毛巾塞住了嘴才作罷。 元柒走進太和殿中,發現里面剩下的其他戲班里的人,神色各異,有的在哭,有的在笑,還有的臉上有一種大仇得報的表情…… 十分奇怪。 元柒自然不是真的落了耳環在這里,那只丟了的耳環一直藏在她的衣袖中,她假裝找了一圈后,才將耳環從袖子中抖落出來,然后離開了太和殿。 封云澈并未直接回東宮,他先是去了一趟正陽宮,見了父皇和母后,同他們說了戲班班主的事情,而后才回到了東宮,將自己關在了書房,并讓人送了兩壺酒進去。 梅幼清聽說太子回來了,一個人在前院的書房喝悶酒,心中不由擔憂起來。 太子平常不愛喝酒的,今日莫不是遇到了什么不開心的事情? 她離開太和殿后,太子在那里究竟處理了什么事情? 梅幼清心中不安,在寢殿中等待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去書房看看。 她叫柔兒簡單備了份宵夜,端著去了前院,然后敲了敲書房的門,喊了一聲:“殿下,臣妾過來給您送夜宵?!?/br> 半晌,里面才傳來封云澈的聲音:“不用,你回去睡覺?!?/br> 梅幼清從柔兒手中將宵夜端了過來,執拗道:“殿下只喝酒會傷胃的,吃些東西會好些?!?/br> 里面又沒了聲響。 他越是這樣什么都不說,梅幼清心中越是擔心:“殿下若不開門,臣妾就不走了?!?/br> 里面又沉寂了一會兒,才響起沉沉的腳步聲。 書房的門隨即被打開,封云澈伸出手來,將梅幼清連同她手中的宵夜一起拽了進去。 梅幼清努力穩住身子,才保住宵夜不至于摔到地上。 封云澈將房門重新關上,抽走她手中的宵夜放在桌子上:“我不想吃東西,你陪我坐一會兒?!?/br> “好?!泵酚浊灞愠瘯恐械牧硪粋€凳子走去。 才抬起腳來,就被封云澈捉住了手腕,將她扯到了自己的懷中,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殿下,”梅幼清坐得不太穩當,本能地勾住了他的脖子,聞到他氣息中的酒氣,才發現這短短的一會兒,兩壺酒都被他喝光了?!暗钕?,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沒什么事,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狈庠瞥旱淖硪膺€未完全涌現出來,瞧著似乎還是清醒的。他將臉埋進了她的肩窩,好一會兒沒有再說話。 梅幼清卻能夠體會到他現在很難過,很痛苦,他說的往事,一定是不好的事情。 她想起皇后以前曾經同她說過的話。 皇后說,太子以前受過苦,留下了心病,所以才會睡不著覺。 皇后還叮囑她,讓她不要問太子以前的事情,免得讓他更痛苦。 梅幼清想:皇后讓她不要問的那些事情,是不是就是封云澈現在正在想的事情呢? 她若是不問,讓豐云澈一直憋著,會不會讓他更難受? 梅幼清正糾結著,忽然聽見封云澈同她說了一句話:“你見過路邊的乞丐嗎?” 他驀的說了一句這樣的話,讓梅幼清有些奇怪:“見過?!?/br> 封云澈又說道:“有一些乞丐身上是有殘疾的,叫殘乞……” “臣妾也見過?!币郧耙姷枚?,現在很少能見到了。 “殘乞往往比普通的乞丐討要的錢多……” “是,他們更可憐一些?!?/br> “你知道么?其實有些殘乞他們并非天生殘疾,也不是災禍所致,他們……是被人故意弄殘的?!?/br> 梅幼清驚愕道:“怎么會有人這般殘忍?” “有人會販買或是拐賣一些小孩子,或是砍掉他們的胳膊,或是打斷他們的腿,或是毀了他們的面容,然后丟到街上乞討,以此牟利……” 梅幼清已是震驚得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后來封國頒布了律法,在街上若是見到殘乞,一律送至官府,查出是天災還是人為,若是人為,便追查到底,如此才漸漸少了這樣的事情……” 梅幼清這才舒了一口氣。 “今日請的這個百戲班班主,以前就是做這種生意的?!?/br> 梅幼清的心又重新提了起來:“那個班主以前竟做過這個?” “后來律法頒布后,他才改行成立了戲班,打著招收學徒的名義,買來許多孩子,逼迫他們學習危險的雜技,繼續壓榨他們來牟利……” “臣妾原以為他們都是自愿的……”梅幼清想到今晚的表演,確實有許多危險的雜技,心中不禁十分復雜,“臣妾枉讀佛經和圣賢書,竟沒看出這其中的內幕來?” “若非感同身受,旁人又怎么瞧得出來?”封云澈呵得冷笑了一聲,“只會覺得熱鬧罷了?!?/br> “殿下,”梅幼清慚愧道,“你救了他們?!?/br> 封云澈又將她摟緊了一些,許久過去,他身上的酒氣更重了些,似乎有些醉了,含糊不清地說:“幼清啊,我腿疼……” 第46章 046 “幼清啊, 我腿疼……”他說這句話的時候, 似乎還帶著哽咽。 梅幼清能感覺到, 他說的“腿疼”并非是現在的腿疼, 一定是想起了當初腿被打斷時候的那種疼。 想到這里, 梅幼清心疼地拍著他的背,輕聲哄到:“殿下不疼, 都過去了,不會再發生那樣的事情了……” “他們趁著我睡覺, 弄斷了我的腿, ”封云澈還沉浸在痛苦的回憶中, “好疼啊,我不敢睡了, 我怕他們連我的另一條腿也不放過……” “殿下……”梅幼清忽然如遭雷擊,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她將方才封云澈說的殘乞的事情和他的腿傷聯系在了一起, 有了一個難以置信的猜測:莫不是……太子以前也曾淪落到那種人手中?太子殿下也曾經是……那些可憐的、飽受折磨的殘乞之一? 怎么會呢? 他是太子啊, 怎么會淪落到那種境地? 倘若是真的,他曾在睡夢中被人將腿打斷,被痛醒的那一刻,他該有多么的無助和恐懼? 難怪他以前夜里睡不著覺?難怪他性子如此冷僻? 他曾經竟是被人這樣傷害過? 梅幼清心里疼得幾乎喘不上氣來, 她將封云澈扶起來, 捧著他的臉道:“殿下別害怕,不會再有人趁你睡覺的時候傷害你了。臣妾一直在您身邊,臣妾會好好守護您的……” 封云澈醉意朦朧地望著她,眸中的痛苦和掙扎漸漸消散, 他就這樣望著她許久,忽然睜大了眼睛:“你說的,一直在我身邊!” “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