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可憐那下人最終也遭了不測。 好在元柒雖然沒了父母,卻還有一個厲害的姨母,這些年一直沒有放棄追查那些匪徒和元柒的下落,如今終于找到,也算是告慰元柒父母的在天之靈,讓他們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元柒的身份確認后,便要離開云照庵了,去找她的姨母。 至于她的姨母究竟是何人,那人只告訴了靜安師太和元柒,其她人并不知曉。 元柒離開之前挨個與庵中的人抱著哭了哭,尤其是靜安師太,在沒有找到親生父母的過去十年里,元柒一直把靜安師太當成自己的母親一般,如今就要離開,自然是極為難受。 梅幼清這邊也沒有別的禮物送她,于是連夜與娘親一起編了個絡子送給了元柒。元柒捧著絡子與與梅幼清約定,待長大之后一定會回來找她。 元柒離開云照庵之后,庵中仿佛失去了許多生氣,梅幼清沒了這么一個朋友在身邊,也跟著失去了許多樂趣。 日子愈發單調起來,梅幼清每日寫字畫畫背詩,聽師太講經,哄母親睡覺,母親依舊那樣不快樂,于是梅幼清又主動提出學琴,想著以后彈幾首好聽的曲子給母親,說不定母親就能開心一些。 因為怕練琴的聲響擾了云照庵的清凈,所以她并未請老師,而是讓父親給自己買了琴和琴譜,自己去庵后的山中獨自練習。 沒有老師的教導,學琴終究是慢了許多。這一學,便學了三年才小有所成,五年才算琴藝精湛。 前些日子父親接她回去,給她辦了及笄之禮,還尋來許多琴譜,作為及笄的禮物送給她。 父親以為她是喜歡彈琴的,所以才選了這樣的禮物。 其實梅幼清對彈琴實在算不上喜歡,只是發現母親喜歡聽,便堅持下來了。 她拿著新的琴譜,抱著琴去后山練習。 琴聲磕磕絆絆,練了一個時辰才勉強能彈出半首新曲。 梅幼清也不難為自己,今日就打算練到這里。 她收了琴站起身來,正準備回庵中,驀的聽見有人說話:“姑娘請留步?!?/br> 梅幼清頓了一下,尋著聲音望去,見一棵樹后面走出一個人來。 是位年輕的公子,穿著一身月白色的衣衫,腰上亦是同色的寬邊錦帶,墜著一塊通透的玉佩,束發的銀冠與衣衫相得映彰,他面容俊朗,只是臉上的笑意似乎有些刻意。 梅幼清站在原地瞧他,沒有說話。 那人往前走了兩步,又道:“在下今日與好友外出游玩,不小心迷了路,走到這里來,請問姑娘,這里是什么地方?” 梅幼清回答道:“這里是云照庵的后山?!?/br> 那人又問:“那下山的路該怎么走?” “從云照庵前面繞過去就是了?!?/br> 那人沖梅幼清拱了拱手,十分客氣道:“在下有個不情不請,能否請姑娘帶一下路?在下這兜兜轉轉的走了許久的路,實在有些頭昏腦漲,麻煩姑娘了?!?/br> 梅幼清抱著琴,轉身道:“那你跟我來吧?!?/br> 那人連聲感謝,跟了上來。 梅幼清帶著他往云照庵的正門走去,路上,那人一直主動同她說話。 “看姑娘對此地極為熟稔,姑娘是住在這庵里的嗎?” “嗯?!?/br> “姑娘在庵中修行嗎?” “嗯?!?/br> “姑娘如此年輕,卻有如此頓悟,實在叫人欽佩?!?/br> “嗯?!?/br> 梅幼清久住庵中,不善言辭,何況對方又是個陌生人,她敷衍了幾句之后,那人便也識趣的沒有再開口說話。 待走道云照庵的正門時,那男子拱手作揖再次同她道謝,梅幼清回了一句“你快些下山吧”便要回庵中,卻又被那人叫住。 “姑娘,在下韓云西,敢問……姑娘芳名?” 對方自報名諱,態度又十分誠懇,若是不告訴他自己的名字,似乎有些不太禮貌。 梅幼清思索片刻,答道:“法號問初?!?/br> 而后便頭也不回地回了云照庵。 韓云西聽罷這個名字,望著她的背影啞然失笑:既全了禮數,又沒有把真正的名字告訴他,這位梅姑娘還挺聰明的。 今日他精心打扮了一番,連衣服都熏了上好的香,打聽過她的習慣,特意前來與她偶遇,她卻連多看自己一眼都沒有,還真是念佛念癡了,一點煙火氣都沒有了。 韓云西笑笑,搖著扇子回家了。 梅家有女初長成,登門說親的人自然極多。 梅將軍是當今陛下最為倚重的一位將軍,京中想要結交他的權貴非常多,可這位將軍不喜與人應酬,也無意結識太多朋友,于是權貴們便將目光放在他的兒女身上。 梅將軍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兒子是京城中有名的天才少年,聽聞他三歲能識字,五歲能誦詩,且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偏身子骨羸弱,深居家中很少出門,權貴子弟想要結交他也尋不到機會。而這位梅姑娘雖然隨母親久居庵中,但聽聞梅將軍對她們母女十分喜愛,每逢節日或良時,都會親自去庵中接她們回家過幾日,只是不知為何庵中那位梅夫人不肯下山,故而每次只能接女兒回去。 如此若能與這位梅姑娘喜結良緣,便能通過她得到梅將軍的青睞了。 韓云西是兵部左侍郎之子,雖不是嫡長子,卻也是嫡出的兒子,排行第二。大哥已經娶妻,孩子都生了兩個,前幾日父親將他叫過去,問他是否有意與梅家的姑娘結親。 韓云西自知自己雖然才華和能力算不上拔尖,但樣貌生的卻是極好。憑著這副樣貌和官從三品的父親,他硬是擠進了京城十大才子之中,這兩年來府中說媒的也有不少,只不過他都沒有相中,總是覺得對方或是樣貌、或是家世、或是性格配不上自己。 如今他聽父親說起這位梅姑娘,說是京城中有許多家已經找媒婆去將軍府說親了。以梅將軍的地位,自然是只有梅姑娘挑選別人的份兒,沒有別人挑她的份兒。 韓父想著自家這位眼高于頂的二兒子到現在還沒有娶妻,于是也想著讓他碰碰運氣,找個媒人去將軍府提提親試試。 韓云西卻讓父親現別急著提親,他想先見一見這位梅姑娘。 畢竟他對未來妻子的要求是極高的,這位梅姑娘雖然家世比自己好,但樣貌性情究竟如何,還需得自己親自見上一見,才好下決定。梅將軍比韓父高幾個官階,萬一這親事說成了,韓云西卻沒相中那梅姑娘,屆時豈不是要了韓父的命? 韓父思忖著這樣確實更穩妥一些,于是這才有了今日云照庵后山的一次“偶遇”。 回到家中,韓夫人問他見到梅姑娘沒有?她是如何模樣?品性怎樣? 韓云西道:“她未施粉黛,模樣已然出挑,是個美人坯子。我假裝迷路,求助于她,她肯帶我一段,所以心地該是善良的。我與她聊天,她卻不想與我聊天,所以品性端正,不是輕浮之人……” 韓夫人聽罷,喜上眉梢:“甚好甚好,我這便差媒人去將軍府說親去,莫要晚了太多,叫別人把這門好親事搶了去……” “娘你等一下,”韓云西阻止她,稍稍猶豫了片刻,又道,“你只聽我說了她的優點,還未聽我說她的缺點,先不要著急?!?/br> “怎的?”韓夫人神情一固,知道自己這兒子又犯了挑剔癥,要挑剔人家姑娘了,不由得先斥責了起來,“她這家世樣貌品性樣樣不錯,聽說還十分喜歡彈琴,想必也是個有才氣的姑娘,你還有什么可挑剔的?” “可是娘,我總覺得她身上佛氣太重,性子有些冷漠,萬一是個寡淡無趣的,成親后兒子豈不是要無聊死?且她有個做將軍的爹,敬著我這位高權重的岳丈給我十個膽子也不敢納妾,更不敢出去找姑娘,那你叫兒子以后的日子該怎么過?” 韓夫人一聽,兒子果真開始挑剔人家姑娘了,直氣得恨不得擰他的耳朵。只不過兒子大了不好動手,只能拿言語激他:“人家一個將軍府的女兒,就算是這樣的性情,配你一個侍郎的兒子也是綽綽有余。再說這親事還沒成呢,你就想著以后的日子了?叫為娘我說,今日人家對你冷漠,許是根本瞧不上你……” “娘你這話說的,想嫁給我的姑娘能從咱家排到城門外去,那梅姑娘又怎會瞧不上我?”韓云西胸有成竹道,“只是今日這番相見我們聊得太少,她對我不甚了解,但凡您找個嘴巧的媒婆,將我這京城十大才子的名氣夸上一夸,讓那梅姑娘多了解我一些,這親事自然也就成了……” “那為娘與你打賭,找個最是嘴巧會說的媒婆去將軍府說親,若是成了,娘就任你提一個要求,什么事都答應你。若是說不成,你就應娘一個要求,如何?” 韓云西將扇子往手心一收:“好,賭就賭!” 韓夫人心中暗笑,這便轉身去找媒婆。 韓云西負手踱步,優哉游哉地往自己院子走去。 走至院口才反應過來:嗯?他是不是著了娘的道兒了? 他本是不愿意與那梅姑娘成親的啊。 如今怎么成了讓媒婆去說親呢? 這個賭怎么算都是自己吃虧??? 他趕緊轉身回去找韓夫人,可韓夫人早就坐馬車離開府中,去找媒婆了。 韓云西扶額:完了,若是那梅姑娘真的瞧上自己了,自己該如何拒絕,才能既不傷體面又能叫那姑娘死心呢? 為此他忐忑了一天,直到晚上才見娘親回來,忙問道:“娘,你可是遣媒婆去將軍府了?” 韓夫人點點頭。 韓云西心中一涼:“那媒婆怎么說?” 韓夫人道:“將軍府的那位梅二夫人收了你的畫像,也與媒婆聊了好大一會兒,該了解的都了解了,只是她做不得梅姑娘的主,還需得問過梅將軍和梅姑娘才能給答復?!?/br> 韓云西一臉懊惱:“娘,你這是趕鴨子上架啊?!?/br> 韓夫人覷他一眼:“反正親事已經說了,你且安心等著吧?!?/br> 第4章 004 這日,梅幼清正在為母親撫琴,柔兒欠身進來,說是梅將軍過來了,在山下等著的。 柔兒原本是梅幼清的丫鬟,只不過自從梅幼清與母親來到庵中之后,不好帶著人來伺候,便將她留在了府中。父親每次來,都帶著她來傳口信。畢竟父親是男子,不好進這庵里。 玉夫人聽罷,對梅幼清說:“你下山去見你父親吧,我看會兒佛經?!?/br> “是?!泵酚浊逯滥赣H從來不肯見父親,故而也沒有再多言語,收了琴,便帶著柔兒離開禪房,往云照庵門口走去。 見了父親才知道,原來是同她說姻緣的。 “你自及笄之后,有許多家的才俊想與你說親,我和你薛姨娘昨夜商討了一番,在那些才俊中挑了三個比較優秀的,其中有兩個最為出挑。馬車上有畫像,你隨我看一看,我再仔細與你說?!?/br> 梅幼清有些驚訝:她在庵中住了太久,每日只想著禮佛和哄母親開心,差點忘了還有女大當嫁這回事。只是她的及笄禮剛過去沒多久,竟就有人上門說親了? 不過再一想父親的身份地位,也便明了了。 況且她確實未入佛門,其她女子到了年紀都要嫁,她自然也不能說不嫁。 馬車中,父親拿出了三幅畫像,一一同她說明情況。 “這位是方太傅的長子方允諾,是這三人中最有才氣的,今年剛中了榜眼,他的父親是當今太子的老師;這位是韓侍郎的次子韓云西,是這三人中樣貌最好的,他的父親是兵部侍郎,雖說官階低了一些,倒也沒有低太多;這位是安平侯的小兒子,是這三人中身份最高的,他的母親是常寧長公主,只是這樣貌和才能都要低于前面兩位,聽說性子也有些紈绔,為父和你薛姨娘比較中意前面兩位,你意下如何?” 梅幼清認真聽完,思忖片刻,指著第二幅畫像,說道:“這個……” “中意這個?” 梅幼清搖了搖頭:“我見過他?!?/br> “哦?” “就前兩日,在云照庵的后山,”梅幼清說,“他說他迷路至此,還讓我帶路,真巧?!?/br> “是挺巧的,給他說親的人,剛好也是前兩日來府中的?!泵穼④姾鋈幌氲搅耸裁?,“你是上午還是下午見的他?” “上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