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
但一輩子,歸一輩子。 今生,她與他還沒相熟到那種地步,至少現在,他還只是大哥劉軍的好友。 “你在這兒等著,我去找護士,找一間空病房給你先睡覺,等晚上,我爸來了,再辦理手續?!眲⑵G說著,就要下床。 只是兩腳一著地,卻讓洪順攔住,“不用去,我已經醒了,暫時不困?!?/br> 劉艷不大相信這話,“這里空病房很多?!?/br> “我沒生病,不需要住病房?!焙轫橆D了下,目光微凝,落在劉艷身上,“阿艷,我有話要和你說?!背弥F在沒有外人在場,只有他們兩人,方便說話。 感受到那束迫人的目光,劉艷福至心靈,已覺察到洪順要說什么,猛地一下,心亂了,眼睛四處亂瞄,就是不看洪順。 逃避,有些事,逃是逃不掉的。 該來的,終會來。 劉艷深深吸了一口氣,眼角余光,捕捉到洪順起了身,步子有些蹣跚,走到門口,伸手把房門大張打開,然后又慢慢走到床的另一邊,側身坐了下來,臉正對著打開的門,這樣有人進出或經過,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阿艷,你之前,有問過我,怎么知道將來的局勢走向,后來,我告訴你,遠離凌楠,你也問過我原因,我都沒說,”洪順時時注意著劉艷的神情變化,刻意停了下,“以前不說,是因為我自己都沒有弄清楚,不知道怎么說,更不敢輕易和人說?!?/br> “那你現在弄清楚了?也敢和人說了?”劉艷抬起了頭,帶著質問的語氣。 洪順不僅沒生氣,眉眼間,竟染上了一絲笑意,“是呀,至少對你能說了,再不濟,再被你掐一回脖子,從生死邊緣走一場,又不是沒經歷過?!?/br> 這話說得劉艷心很虛,連肅著的一張小臉,都有點繃不住了,幾乎想落荒而逃,自從兩人清醒過來,面對面,誰也沒有主動提起這個,不想,突然被他拎了出來,還這么若無其事。 不過,受害者能若無其事。 她卻不能,“先前,是我不對,太急躁了?!彼闶菫橹暗男袨榈狼?,只是話鋒一轉,“但是,你也不該用胡言亂語來嚇唬我?!眲⑵G暫時不愿意向對方承認自己身上的感知力,只能一口咬定對方是胡說。 “我知道,你是害怕了,我不是嚇唬你,那時,你急躁,我同樣,也太急躁了?!焙轫樢豢跉庹f完,似不想接受劉艷的反駁,不帶停歇。 劉艷張了張嘴,看到他臉上的笑容更盛了,嘴巴不自覺地抿了抿,沒有出聲。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仿佛自己的反應,都掌握在他的預料之中。 又聽他說:“打從很小起,應該說有記憶開始,我偶爾會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夢,我爺爺告訴我,這是天生宿慧,讓我不要往外說,直到六年前,我夢到了我爺爺遭難,夢到了我二伯和小姑姑的死,夢里的一切,如同自己親身經歷過一般,也就那次,我才確定,我做的夢,是提前知道將來要發生的事,預知未來,并且做完夢后,身體會像現在這樣,虛弱好幾天?!?/br> “所以,從那時起,我最怕做夢,卻又盼著做夢,因為一旦做夢,可以夢到一些將要發生的事,如果是劫難,相當于提前預警避開?!?/br> “我第一次來城里,住你們家的那個晚上,你還記不記得?” “記得?!眲⑵G對上洪順詢問的目光,幾乎脫口而出,想起那晚,洪順半夜做噩夢驚醒,立即恍悟過來,“你是說,那晚的噩夢,和我有關?!闭Z氣非常篤定。 洪順點頭稱是,“那晚,我夢到你死了?!?/br> 夢到她死了。 劉艷以為自己聽錯了,怔愣了一下,任是誰,當面聽到說自己死了,心里都會很不舒服,難以接受,無法相信,只是看著洪順斂起的笑容,一張臉變得極其嚴肅,她不由信了九分,“我,我是說,我怎么死的?”聲音不免帶上了一絲凝滯。 劉春生和她說過,他死的時候,她二十六歲,那么,她至少活過了二十六歲。 “木倉殺,在國外,在毒三角,讓一個(貝反)毒團伙給木倉殺掉的,那次,我只夢到你死的現場,第二次做夢,是你大哥在我面前提過凌家,提過凌云翔,我夢到了凌楠,夢到了你用感知力,出境幫(纟咠)毒警察追偵一個(貝反)毒團伙的老巢,幾年后,逃掉的幾個窮兇惡極的毒(貝反)和凌楠搭上線,凌楠透露了你的感知力,讓那些人盯上了你,之后……” 語聲哽咽,似說不下去,洪順頹喪地雙手捂住臉,只有他自己清楚,夢里的憤恨,夢里的絕望。 劉艷很想說,只是夢而已。 可是看到洪順差不多快崩潰的樣子,周身彌漫的悲憤之情,還有那深陷萬丈泥潭而無法自拔的絕望之氣,她的情緒也受到了感染,嚅動了下嘴唇,說不出來這樣的話。 按說,那個時候,她應該是受到了保護,不會出事的,她知道自己,幫忙只會在保全自己的情況,要不然,不會貿然出手。 后來,應該還發生了其他的事, 等了好一會兒,洪順的情緒稍稍穩定下來,語帶嘶啞,“后來,凌楠把瑾兒偷給了那些毒(貝反),以她為餌,誘你前去?!?/br> “瑾兒,是我們的孩子?!?/br> 劉艷聽到這,只聽到自己腦袋轟地一聲炸響,震得她頭發脹,耳欲聾,連面皮都繃得緊緊的,如果,如果不是已從劉春生那里確認她和洪順上輩子的關系,如果不是,不是她再世為人,她怕是早把洪順當瘋子了。 此刻,她唯一能肯定的是,如果洪順不是完全沉浸在夢里,受夢的影響,絕對絕對,不會說出最后這句話來。 整個腦袋脹沉沉的,一團亂,千思萬想,百轉千回,理不出頭緒,最后,她聽到了,她自己干巴巴的聲音,“洪順,那是夢,你說的,只是夢里的事,”一旦定了性,開了頭,后面的話,就容易說多了,“都還沒有發生,沒有發生就有變數,你看,我們和凌家,和凌楠沒有一點關系,是不是,所以,夢作不得數?!?/br> “可,可都是真的?!?/br> “不是真的,”劉艷否認了洪順的話,現在,不論真假,她急需要把洪順從悲痛的情緒中拉出來,不讓他繼續沉浸在夢境中,“你看,你二伯還活著,你小姑姑也還活著,所以,我也會活著,而我現在就活著,并沒有死?!?/br> “你還活著?!焙轫樏偷匾话炎プ⑵G的手,似用了全身的力氣,抓得她生痛,目光緊緊盯著她,似要把長大后的她,與現在她的樣子重合,迷茫得如同籠了一層輕霧的眼眸,漸漸拔開輕霧,得見光亮,“你還活著?!?/br> 除了呢喃這話,再無別的話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191128 21:28:32~20191203 19:19:5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緣 3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86章 不得不逃得避 天黑時分,劉春生才回來。 一進門, 看到坐在床頭的小女兒劉艷伸手對他做了個噓的動作, 不由放輕了腳步, 房間里沒開燈, 昏暗的光線下,只隱約看到洪順睡在床的另一頭。 “洪奶奶打電話過來了,要不要把他叫醒?”劉春生輕聲問道,電話是打到他單位的招待所, 他剛回來接到了,“人還在那頭等著回電話?!?/br> 劉艷看了眼睡得很沉的洪順,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 他原本就很困倦,再加上,下午的時候,情緒大起大落,大悲大喜, 后面, 實在支撐不住了,劉艷也沒讓他去其他病房, 直接在這兒休息。 大抵是終于安心的緣故。 這一睡,睡得特別沉。 “別叫了?!眲⑵G想了想,說道,看著洪順的樣子,估計和她用感知力的后遺癥差不多, 過度透支身體的能量,要多深睡上幾覺,才能補回來精神,而且她猜測,洪順這次出來,應該沒有和他奶奶說實話。 不然,洪奶奶不會還等著洪順回電話。 這會子叫醒洪順,他精神不濟,還得想個合適借口,實在是他貿然跑到江陽市來,太突兀了,不如先拖延一二。 橫豎只要確定人在這里,又有劉春生這個大人在,洪奶奶也能夠放心。 “你和洪奶奶說,他累得睡著了,明天中午給她回電話,我們坐明天中午的車回去,后天中午到家?!?/br> 劉春生聽了,愣了下,“你明天就回去?” 劉艷嗯了一聲,抬頭望向劉春生,“你們應該找到那些孩子了?!彼浀?,剛才劉春生從外面進來時,一身輕松,臉上還帶著喜色。 果不其然,只聽劉春生笑道:“是找到了,而且又抓到了一撥罪犯,現在除了首惡外,全部落網,我們的警力,做好后面的收尾工作,會陸續回撤?!?/br> 劉艷點頭,和她猜得差不多,指了下洪順,“今天晚上,你把他帶回招待所?!彼睦镫[隱覺得,等洪順徹底醒過來,估計會不好意思面對她,“我今晚再在醫院住一晚,明天早上體溫差不多正常了,可以出院?!?/br> “那好,我把人帶走,等回了電話,再來給你送晚飯?!闭f完,劉春生走近床前,彎腰把洪順抱了起來。 睡得真沉,就這樣,也不見洪順轉醒。 要不是還有呼吸,劉春生差點認為,跟他在戰場上扛的死尸,沒多少區別了。 —— 第二天一大早,劉春生過來,接劉艷出院,辦理好出院手續,帶上洪順,一行人往火車站去,火車是下午一點多的票,劉艷見洪順經過一晚上的恢復,臉色比昨天好上一些,但依舊困倦得沒有精神,所以,沒急著進站。 現在進站,也只是坐在候車室里干等著。 劉艷轉頭和劉春生說:“你還是送我們去旁邊的招待所,開半天的房,讓他再好好睡一上午?!笨拥哪甏?,沒有臥鋪票賣,出趟遠門坐車,是個極辛苦的活,只能抓緊沒上車的時間,抓緊睡覺,以便補回精神。 因為有相似的經歷,她更清楚,能補一點是一點。 劉春生一口答應,洪順精神不濟,他早就看在眼里,偏昨天中午在急診室,他特意詢問過醫生,醫生說他身體沒問題,只是缺少睡眠導致的臉色蒼白,精神萎靡。 這倆人,一個年紀小,一個看起來跟病了似的。 劉春生原本不大放心他們走的,可是單位剛抓到犯人,這兩天,他抽不出空,陪他們坐車回去,劉艷又執意要回,又說洪順學校里還請著假,再加上媳婦讓大兒子劉軍一天一個電話,他索性把佛送走。 這樣,他也安心。 洪順倒是想拒絕,只是還未開口,剛露苗頭,就讓劉艷給看出來了,“你別逞強了,火車上一天一夜,有得我們熬的,你不想睡,我還想抓緊時間休息?!?/br> 洪順想起來時的艱苦,乖覺地閉上了嘴巴。 劉春生給他們開好房,先離開了,臨走前,劉艷把兜里的錢和票,大部分給了他,只留下五塊錢,以及中午吃飯的票。 一半是困,一半是躲避。 等劉春生一走,劉艷和洪順倆人,心照不宣地躺到床上休息,誰都沒有說話。 其實,在劉艷心里,早已拿定主意。 一輩子,歸一輩子。 只是臨到頭來,單獨面對洪順時,依舊覺得尷尬,經歷了昨天的事,她現在,是真有點恨不得,自己是個真正八歲小孩。 這樣的話,大約就不會有現在這般糾結了。 因為心里存著事,哪怕有些困,劉艷也沒有真正睡著,所以,一聽到敲門聲,立即醒了,下了床,朝門口走去,“誰呀?” “是我,已經中午十一點鐘了?!?/br> “好了,我醒了,多謝你跑一趟?!眲⑵G打開房門,門口站著招待所的前臺小姑娘,因為他們身上沒表,擔心睡過頭,誤了時間,之前上來的時候,劉艷特意叮囑過她,請她十一點的時候,上來幫忙敲一下門提醒他們。 劉艷道了謝,回屋抓了把大白兔的奶糖給她。 這是前兩天住在醫院,郝紅星叔叔來看她,送給她的一包奶糖。 小姑娘見了,忙不迭地推卻,只是這個年代,東西難得,最后,沒全要,收下了幾顆。 劉艷把人送走,關上房門,先走到窗戶口,把窗簾拉開,明亮的太陽光映照進來,瞬間光亮得刺眼,忙伸手擋了下眼睛。 等適應了,她走到另一張床邊。 只見床上的洪順睡得極熟,絲毫沒有醒過來的跡象,因為太熱的緣故,額際間滲出一層薄汗,眉毛疏疏朗朗,整個人很放松,睡眠質量很好,劉艷都有點不舍得把他叫醒,可惜他們的時間不多。 況且,坐車寧愿趕早不趕遲。 他們要先去火車站旁的國營飯店吃飯,十二點要準點趕回招待所,給洪奶奶回個電話,這是昨晚約好的,然后趕一點半的火車。 單獨叫喊不管用,劉艷下力氣推了兩把,才把他推醒過來。 “阿艷?!焙轫槺犻_惺忪的睡眼,伸手拉住劉艷的手。 劉艷急忙抽了回來,“你醒了,就快起來,已經十一點了,我們得出門去吃中飯,還得打電話,還得趕火車,進火車站還要時間?!狈路饟乃院艘话?,提了一遍接下來的安排,然后拿起牙刷牙膏和毛巾往外跑,“你用房間里的,我去外面的公共水龍頭漱口?!?/br> 風風火火,急得跟閻王搶命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