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說起這番時,劉華滿臉的驕傲,仿佛感同深受,作為劉家村生產隊其中的一員,是件很榮譽的事。 劉艷簡直沒眼看,在一瞬間的失望與沮喪之后,她想起了一個問題,“二哥,山上都光溜溜的,你平常揀柴在哪里撿?” “又不是所有的山都長茶籽樹?!睊穸际欠^面前的這座,后面有幾座荒山,還有座墳地,那邊有許多柴?!?/br> 什么叫喜從天降?什么叫峰回路轉? 這就是了,失望后的希望,劉艷格外的興奮,“二哥,走,我們去那邊看看?!币桓吲d,連炙熱的太陽,都沒有那么熱了。 “不行,媽說了,只帶你在山腳下轉轉,而且去那邊很遠,你腳底下會起泡的?!眲⑷A瞧著meimei高興起來,他也高興,卻牢記著他媽的叮囑,更沒忘記,小妹前幾天剛穿鞋子時,腳底板一片通紅的慘狀。 劉艷還想爭取時,旁邊的大哥劉軍有氣無力道:“別去了,太熱了,找完長牛草的地,去一趟生產隊的倉庫,我們就回去?!彼魈煸缟细钆2?,要去生產隊的倉庫領鐮刀,裝草的筐是家里的。 劉華也贊同,正好他們也走到了小河邊,劉華常在村里走,知道大家割牛草,一般在兩個地方,一個是小河兩邊的洼地,另一個是山凹間的峽谷。 這兩處的草長得很豐茂。 “就是這些,這些青草都可以割了喂牛?!眲⑷A指了指正前方長勢茂盛的一塊青草地說道,他沒割過牛草,可他看夏花堂姐割過。 劉軍隨意看了一眼,“我明天早上過來割,現在我們往回走?!蹦樕匣鹄崩钡碾y受,他覺得,再待下去,他人都要被烤熟了。 劉華剛要答應,卻讓小妹拉下手,回頭問:“怎么了?” “二哥,那邊好像有熟了的五月泡?!眲⑵G指了指河上游,緊挨著山腳的河岸說道,她剛才絞盡腦汁,回想起上一輩子小時候在鄉下待過的經歷,農歷五月份的鄉下,有什么野果可以吃,忽然想起五月泡,一種常長在山澗與河岸邊的野果,紅紅的,一粒一粒的拇指大小,甜膩膩的,很好吃。 她剛一想到這里,就好像聞到了一股甜膩膩的味道,味覺指引著她,很快,她發現了散發出這種味道的大體位置,距離遠的,連她自己都有些迷惑。 她不記得,五月泡有沒有這么大的味道,隔這么一段長的距離,她都能聞到。 一聽到吃的,劉華馬上答應,“我們過去看看?!?/br> “這么遠,你怎么知道那里有五月泡?”相比聽到吃的,幾乎盲從的二弟,劉軍哪怕快曬暈了,看了眼小妹指的位置,頭腦也清醒了不少。 大哥的話音一落,劉艷心下暗驚,抬頭望向二哥,問:“你有沒有聞到一股甜膩膩的味道?!?/br> “甜膩膩的味道?”劉華使勁抽了抽鼻子,搖了搖頭,“沒有,哪里有這種味道?” 劉艷聽了這話,還有那股甜膩膩的味道,一直縈繞鼻尖,勾引著她過去,現在她能夠確定,只有她聞到了這種味道,不知道是什么情況,她想去看看,扭頭對大哥道:“大哥找個樹蔭躲一下,我和二哥去那邊看看?!?/br> “行,我在樹蔭下等你們?!眲④娭挥X得小妹異想天開,手一揮,人就迫不及待地轉身去找樹蔭了。 劉華帶著小妹,往上游走去,帶著一股子興奮勁,“這條河兩岸長的五月泡,幾乎讓村里的小子翻過幾遍了,要是能找到,肯定是剛成熟,他們還沒來得及發現?!?/br> 走了大約有四五百米的距離,穿過小型堤壩,走到山腳下的濕地,入眼是一片紅彤彤的五月泡,一顆顆結實飽滿,汁水充沛,透著光澤,大約今日才剛成熟,還沒有人摘過痕跡,劉華欣喜不已。 劉艷也很高興。 沒想到,真的會有。 就在河水邊,兩人都顧不上清洗,摘了一粒直接放入嘴里,還連吃了數顆,劉艷只覺得人間美味,莫過如此。 比前世吃過的所有水果,都要好吃。 這么多天以來,淡出鳥的嘴巴,終于有了絲甜味。 兄妹倆吃了一會兒,才開始采摘,劉華很快懊惱不已,今日出門的時候,沒帶背簍出來,要是全摘下來,他們手上拿不了這么多,而且一路拿回去很顯眼,肯定被打劫得一點都不剩,回去取背簍也不現實,在他看來,發現了就要馬上摘完,真等他回去拿了背簍來裝,指不定被誰摘去了。 沒見河下游,好幾個同齡的黑小子在水里翻騰。 作者有話要說: 加更章,么么噠。 第6章 艱苦的歲月呀 他們把那一片熟透了的五月泡,摘了個七七八八。 找不到裝的東西,劉華直接脫掉上衣,找了根滕條扎住上面的領口,制成一個開口的大布袋。 “二哥,你干嘛?!眲⑵G一把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不能動不動就脫衣服呀。 “用衣服裝?!?/br> 劉艷聽了,驚得張大了嘴巴,看著脫下來的那件肥上衣,充滿這個時代的特色,帶有領子和扣子的中山裝式樣,大約是大哥穿過之后,短了給了二哥,灰撲撲的勞動布,已看不出原來的顏色,還印有二哥身上流下來的汗漬。 她深深懷疑,這些五月泡用二哥的衣服裝過后,她還吃不吃得下,果斷地摘下頭上的斗笠,“二哥,我們用這個裝?!痹捯徽f完,眼睛看到斗笠中間箍圈處的頭發絲,面皮不由抽搐了一下,她剛才也出汗了,摘下斗笠的時候,腦門后一陣微涼,想來頭發都已經汗濕了一大半。 劉華一口就否決了,“不行,這個斗笠奶要用來賣錢換工分的,要是弄臟了,奶絕對會和媽吵架,讓媽賠錢,沒事,就用我的衣服裝?!?/br> 二哥沒事,她有事呀。 劉艷在糾結是吃二哥的汗漬,還是吃她自己的汗漬時,看到她二哥拿起一串五月泡放進衣服制成的口袋,劉艷看直了眼,再也顧不上其他,面對糙漢般的二哥,忙阻止她二哥,“二哥,先別裝,把衣服放在水里洗一洗,洗干凈了再裝?!?/br> “我衣服很干凈,今早才換的?!眲⑷A說道,他媽愛干凈,夏天的衣服,每天都換洗,又不像偉子哥,衣服放在竹竿上晾一夜,第二天又接著穿。 “全是汗?!眲⑵G說著,還特意指了指印出來的那道白汗漬。 “好吧?!眲⑷A見她妹堅持,只好把衣服放在河水里反復揉搓。 沒有肥皂和洗衣液的痛苦,衣服揉成了霉干菜,那股子汗味還沒有袪除掉,劉艷受不住他二哥哀怨的眼神,只好認命地讓二哥往里面裝,把那一堆五月泡全裝了進去。 然后,他們兄妹倆往回走。 炎炎烈日下,劉艷看著她二哥光著膀子在前面走,大約平時沒少曬太陽,裸露出一片棕黑色的皮膚,太陽光照射下,黑得發亮,瘦得脊椎骨隱隱可見,細長的手臂,力氣不少,一大包五月泡抱在手里,一點沒覺得費勁,比她空手走路還快。 “你們這是干嘛了?”蹲在大樟樹底下歇息的劉軍,看著走過來,手里抱著一包東西的二弟,疑惑地問道。 “是吃的,你打開看看?!眲⑷A笑瞇了眼,手特意松開了拽著開口位置,“你拿一串?!?/br> 劉軍看了整整一包五月泡,大吃一驚,不敢置信地望著二弟,“你們真的找到了五月泡?!?/br> 太過吃驚,以至于劉軍的聲音陡然撥高了。 “什么?五月泡?” “在哪?” “我要吃?!?/br> ……驚動了周遭玩的孩子,有七八個之眾,聽到吃的,一窩蜂全圍了上來。 “走,走,走,都閃開,”劉華見勢不好,一把抓住開口。 劉軍后悔不迭,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子。 劉艷看著一個個面黃饑瘦的孩子,眼睛冒綠光地盯著她二哥,還有她二哥手里的那一大包五月泡,三對八,不遠處,還有聽到動靜,趕過來的,太兇殘了。 只聽她二哥粗聲粗氣地說道:“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想吃自己去摘?!?/br> “華子,你在哪摘的?”其中有個高大的男孩子問道,顯然,是這群孩子的孩子王。 劉華捏住衣包的開口單手提住,騰出另一只左手,指了指左前方,“紅哥,就是那里,堤壩過去緊挨著山腳下的位置,今日剛成熟的,有一大片,還剩下不少?!?/br> 高個子男孩子叫劉紅,比劉華大幾歲,是劉家村的孩子王,打架很厲害,因為劉華力氣大,打架也很兇猛,因此,平日里,兩人關系很不錯,聽了劉華的話,道了聲,“華子,謝了?!闭f完,帶著他的幾個跟班,呼呼地往堤壩跑去。 剩下的人,看著劉華手里的那一大包眼饞,只是紅哥都走了,劉華打架很厲害,他們不敢上前搶,陸續有人往堤壩那邊跑去,去蹭一波剩余,最后剩下幾個長得很瘦弱,焉不拉幾的,正巧,堂哥劉偉走了過來。 就有人起了壞主意,有個黑小子用手肘拌了拌劉偉,擠兌道:“偉子,那是你弟,有那么一大包五月泡,怎么也不分你一點?” 劉偉上午搶了劉艷手里的烤洋芋,讓劉華給壓著打了一頓嘴,這會嘴巴還是淤青的,看到劉華,就好像鼠避貓一般,恨不得立即跑開。 他對那黑小子翻了個白眼,和著挨打的不是你,他真搶了,這起子人又該打他的主意了,哪怕再饞,嘴里咽了口唾沫,憤恨地瞪了眼劉艷,就轉身跑開了。 跑堤壩那邊去揀揀漏。 劉艷目瞪口呆地望著堂哥跑開,這是被她二哥打怕了,可是為什么憤恨地瞪她,真該憤恨的人是她好不好,今天上午搶她的烤洋芋時,一看就慣犯老手,以前的劉艷是傻子,估計私底下常常被他搶吃的,也不會告狀,除非被撞見,會被打一頓,否則啥事都沒有。 “華子,滴水了?!?/br> 聽了大哥的提醒,劉艷和劉華順著大哥手指的方向低頭看去,只見二哥手里提著的那包五月泡,下面扎著的領口處,已經有鮮紅的果實汁*水,往下滴,落入黃泥土灰中,已暈開了一圈,“二哥,快打橫抱起來,別提著了?!?/br> 這簡直是擠壓式榨果汁。 劉艷無法想像,里面裝著的五月泡,不知被擠成了什么樣,還能不能吃? 劉華用指頭沾了一滴流出來的紅汁,然后放進嘴里吮了下來,笑瞇了眼,望著他哥和他妹說道:“很甜?!?/br> 劉艷“……”她不知道該說什么? 劉軍其實也想吃,卻有點不好意思。 所以兄妹倆,難得志同道合地撇開眼,劉軍咽了下口水后,松了松嗓子說道:“去一趟生產隊的倉庫,我們就回家?!?/br> “好嘞,現在就去?!眲⑷A重新兩手捧著,捧著這一大包吃的,十二分的開心,昂首闊步在前面帶路。 劉家村四周山圍著山,有一條小河,就是剛才她們所去的小河,穿村而過,除了四周的山外,村里子還算比較開闊,一眼望過去,好幾十戶人家。 生產隊的辦公點,很好辯認,就在村口處那棵大板栗樹不遠,大板栗樹上,掛了個大喇叭,平日里上工的信號,就是從這個大喇叭里傳出來的,板栗樹上掛滿了青色的刺球,要過幾個月才會成熟。 “鈴,鈴,鈴……” 隨著一串急促的響鈴聲響起,劉艷回頭,看到有人騎著一輛自行車進村,是一個小年輕,大約二十出頭,穿著時下最流行的藍色工人裝,車后座搭有一個綠色的大包裹,包裹上印有郵政兩個白色大字,頭上戴著藍色解放帽,帽子中間有一顆紅心。 車駛過來前,劉艷和兩個哥哥忙地退到路旁邊讓開路。 自行車嗖地一下駛了過去,揚起了一層灰塵,去的是生產隊辦公點的方向,在這個鄉下沒有機械動力只有腳力的年代,一輛自行車,很拉風,太拉風了。 “大哥,你看那是生產隊辦公點,旁邊就是倉庫?!眲⑷A指了指幾間刷了白墻的房子,很快,郵政小哥就在那前面停下了車。 劉軍嗯了一聲,表示記住了。 劉艷見她二哥,死死盯著那輛自行車,似乎有點不太高興,情緒低落,“二哥你咋了?” 誰知,二哥如同大人一般,長長地嘆了口氣,“郵遞員來了,奶要高興了,但媽要不高興了?!?/br> 啥……不懂,表示不懂。 無論劉艷,還是劉軍,都一臉懵逼。 第7章 她媽發傻了 天色漸晚,暮色四合。 上工的人陸陸續續結束了一天的田間勞作,到小河邊草草沖洗掉腿上腳上的泥巴,把勞作的工具還到生產隊的倉庫,匆匆趕回了家,在外撒野的小孩,也在大人的叫喚聲中開始往家里跑。 家家戶戶的院子,安靜了一個下午,隨著大人小孩的回來,一下子變得喧鬧起來,小孩子的追打聲,大人的喝斥聲,還有灶間鍋碗瓢盤的碰撞聲,此起彼伏,匯成了晚飯前的交響樂。 青煙升起,零星只有幾家燈火,大部分人家為了節省煤油,多是摸黑煮飯吃飯。 最近,生產隊的稻田除草任務很重,大家彎了一天的腰都累了,所以,晚上沒有開批*斗*會,也沒有其他的宣傳活動,吃了飯,洗了澡,在院子里納涼的,手上卻沒有歇活,編個草鞋,或編個斗笠籃子,到了半夜,沒那么燥熱了,才回屋子里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