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扼殺
睡覺的時候, 孩子們還在討論三旺說的“25米短池游800米就跟驢拉磨一樣蒙圈”。 一夜好眠。 最近林嵐剛去公社上班, 晚上有韓局長十點半之前入睡的承諾, 所以早晨起來神清氣爽。 到了開會的這日, 一早韓青松就帶林嵐出門, 送她去縣里。 “三哥, 我自己去就行?!?/br> “我去辦事?!表n青松也要時不時地去縣委開會, 畢竟他還是副局長,正在執行各公社加強合作打擊邪惡勢力的任務。 “那正好?!绷謲咕托陌怖淼玫厥箚卷n局長當司機。 他腿長力氣大,蹬自行車可比她輕快多了。 進了縣城先去革委會大院, 到了門口韓青松便支下自行車讓林嵐下來,他也推著車子進去。 門口站崗的警衛看到韓青松過來,立刻敬禮, 韓青松不需要還禮, 點點頭致意。 他碰到熟人寒暄幾句,林嵐就先去宣傳部報到。 “林嵐, 這里?!庇腥撕八?。 “祁干事啊, 你也來啦?!绷謲惯^去和祁鳳波打招呼, 又和其他認識的人招呼。 “林嵐, 你知道今天開會內容嗎?” 祁鳳波看見林嵐非常開心, 他和林嵐信件不斷, 所以覺得跟她很熟。 說實話他給林嵐去信有點頻繁的,惹得韓青松幾次不爽,雖然不至于檢察他的信, 卻對這個名字格外敏感。 但他每次只探討工作以及一些政策、觀點、見解, 并沒有任何出格的,而且他措辭得當,雖然熱情卻并不讓人反感。更何況,其他人也給林嵐寫信,所以也沒什么問題。 林嵐搖頭,“你知道?” 祁鳳波:“我隱約打聽一點?!彼疽饬謲谷プ宦渥?。 他掏出自己的筆記本,翻開一頁遞給林嵐,林嵐看了一眼,見上面寫的是“批林批孔”,還貼了一篇剪報《林biao與孔孟之道》。 林嵐立刻明白,笑了笑,“祁干事消息靈通啊?!?/br> “這是應當的嘛??隙ㄒ屛覀儗懜鞣N文章的,我這里有提煉的觀點和套話,你可以先看看,別到時候手忙腳亂?!逼铠P波把幾張紙拿出來給林嵐。 林嵐發現祁鳳波的工作能力真不錯,做事情非常有條理,而且很善于準備資料領悟精神,真不愧是歷練出來的。 她專心地看文章。 “林嵐,你怎么不等我,自己來了?”曹光榮一進會議室就看到林嵐和祁鳳波坐在一起,很是不滿。 林嵐抬頭看他,“曹干事,我和韓局長一起來的?!?/br> 曹光榮指了指旁邊的位置,對林嵐道:“我們坐這里?!?/br> 雖然林嵐本來想找個女同志一起坐,可曹光榮這個頤指氣使的樣子讓她很不爽:我憑什么跟你一起坐?你又不是我領導。我就坐這里了! 曹光榮非要她一起坐,大家一個公社來的,當然要一起。主要他聽不懂,筆記都不會記。他得讓林嵐一起,這樣到時候討論或者寫什么,他就能讓林嵐做,他直接撿現成的就好。 如果和別公社的干事一起坐,難免要暴露自己什么都不會的短板,到時候惹人笑話。 丟不起那人! 林嵐偏不理睬他,你老幾啊你。 曹光榮怒視她,“你——這是個人主義!” 祁鳳波:“這位同志,你怎么能這樣跟林嵐同志說話?在這個世界上,沒人可以對我們勞動人民指手畫腳!你強迫林嵐聽你的,恰恰說明你犯了個人主義和美帝霸權主義!” 曹光榮立刻不拽詞,“我們是一起來的,要你管?你少跟我們公社套近乎?!?/br> 祁鳳波:“呵呵?!彼麑α謲沟溃骸霸垡灰ツ沁呑??”換地方離曹光榮遠點。 林嵐:“部長來了?!?/br> 林嵐端坐在那里,腦子里卻想孩子們的事兒呢,尤其三旺今年就去省隊,大旺下周又要去部隊,孩子不在家她就記掛。挨個孩子捋一遍差不多就把部長的演講熬過去。 很快部長就讓代表們上去陳詞,越慷慨激昂越好。 “林嵐,輪到你了?!逼铠P波推推她。 林嵐一點都不想摻和這種喊口號的事兒,她不想批判誰,更提不起那么激昂的情緒,在她看來這跟什么成功學、傳銷一個演講模式。 林嵐扭頭看向曹光榮:“曹干事,你可是咱們山水公社的代表,你去吧?!?/br> 曹光榮的臉一下子漲通紅,“你、你上!” 林嵐:“我不是代表,還是你上!” 曹光榮站起來,咬咬牙上去,就不信沒有林嵐還不轉了,聽別人說啥自己葫蘆畫瓢唄。他走到講臺上,開始把從小學的那幾句話拿出來反復說。他爹是為革命犧牲的,所以領導以及大隊干部對他們多有照顧,一旦需要開會憶苦思甜的時候,都會把他和娘請去。 一來二去,他也背熟了那么一套話兒,翻來覆去地說就好。 他把這套拿出來,也加了句似是而非的復辟倒退之類的。 前面大家說得慷慨激昂,本來等著有人給推上另一個高潮呢,誰知道被曹光榮一盆冷水給潑到底。 怎么就開始說你家的功勞了! 部長都悻悻然,有些惱火,跟人嘀咕:“山水公社為什么來這么個人?有林干事不夠嗎?真是瞎胡鬧?!?/br> 曹光榮說完,還覺得自己超長發揮,給自己鼓鼓掌,結果下面掌聲稀稀拉拉,并不熱情。 曹光榮有些沒面子,只得趕緊下來,狠狠地瞪了林嵐一眼。 林嵐若無其事。 本身多好的條件,如果他肯好好學習,何至于此真給父輩丟臉! 最后她自然沒逃過,她是縣宣傳紅旗手,當然要上上臺才行,否則別人也不答應。 林嵐也有準備的,她就揪著林的倒行逆施、叛國以及封建余孽想要復辟等等來展開,反正這是大家都在喊的,但是孔孟之道以及某些被影射的大領導們,林嵐是只字不提的,她再把一些口號加進去,自然超額完成任務。 “好!” “林嵐同志說的好!” 掌聲熱烈非常。 開會基本就是這些事情,上午下午上課,晚上座談會,同志們互相敞開心扉各種發表見解,換句話說就是各種噴。 噴上頭的人,噴別人,噴蘇,噴美,噴封建,噴到后來就開始過界開始噴身邊的人,噴在座的人。 然后就開始噴自己看不慣的人。 遠的敵人飄渺在云端,近處的才是眼中釘rou中刺,所以不管主題是批判什么,最后都能扯到自己身邊的對手。 一時間座談會成了打架會。 曹光榮噴了林嵐好幾次,嫌她搞特殊,小團體主義、個人主義,修正主義,知識分子的資本主義,學來的詞會不會地都用上。 “曹干事,先把語錄背熟活用,再來跟我討論好嗎?”林嵐真是不愛搭理他。 他說的顛三倒四,亂七八糟,也沒人響應他。他想象中起個頭就能一呼百應把林嵐拉出來批評的場面并沒有出現,反而被人把他一頓噴。 后面幾天都差不多。 林嵐和祁鳳波、王鳳霞幾個人處得不錯,一起開會、討論、互相抄一下筆記,散會也一起吃飯。 這日上午開會吵得頭昏腦脹,外面有人來找林嵐。 王鳳霞:“林嵐,有人找你?!?/br> 林嵐扭頭看看,發現居然是楊晗在外面,她看看表時間也差不多,懶得再繼續聽他們扯淡。 祁鳳波:“林嵐,晌午一起吃飯?!?/br> 林嵐:“祁干事,你和王鳳霞他們一起吃,我有點事出去一趟?!?/br> 祁鳳波拿著她的本子,“那我幫你帶著書本吧,你只管去?!?/br> 林嵐道謝,跟王鳳霞說一聲,然后出去。 楊晗沒穿白大褂,下面黑褲子,上面白色的確良襯衣,靠在墻上,笑微微地看著她。 林嵐笑起來,“哎呀,楊胖胖,你咋知道來看看我?” 她和楊晗其實見面次數不少的,只要她去醫院就必然跟楊胖胖打招呼,有時候回娘家也能碰上。 “你不去看我,我就來瞧瞧你?!睏铌虾退⒓缍?,“請你吃飯啊?!?/br> 林嵐:“哪能總讓你請,我請你,去食堂?!?/br> 楊晗:“蘭花花,你也忒小氣,好不容易請我吃頓飯,還去食堂?!?/br> 林嵐:“哎,胖胖同學,你要樸素不能膨脹,你可是堅定的無產階級革命戰士,不能被資本主義腐蝕。飯店什么的,不符合我們無產階級消費觀?!?/br> “打住打住,我可服氣的,你是宣傳你嘴皮好使,我甘拜下風?!睏铌馅s緊投降。 祁鳳波從窗戶里看著兩人出去,忍不住問前面的王鳳霞,“那是誰,和林嵐關系挺好啊?!?/br> 王鳳霞笑起來,“祁干事,我說個不恰當的啊,我們和林干事才認識多久啊,她和自己的朋友肯定比咱們關系好啊?!?/br> 祁鳳波有些尷尬:“你看你我就問問,你咋還拿咱們比上了?!?/br> 王鳳霞:“我這不是怕你多想嗎?!?/br> 祁鳳波笑了笑沒說什么。 林嵐到底也沒非要在革委會食堂吃飯,她和楊晗步行去醫院??h城不大,革委會距離供銷社、電影院、醫院也不會很遠,再邊上就是面粉廠、紡織廠等。 路上,林嵐看了楊晗一眼:“楊盼盼,你也老大不小了,還沒個對象???你爹娘可cao心了?!绷謲够啬锛业臅r候,間或去楊晗家走一趟,跟老太太問個好,老太太要急死卻管不了他。 “我?我這么年輕急啥???你不知道現在都晚婚嗎?蘭花花,你要還想生孩子就趕緊的,過幾年要計劃生育的?!睏铌想p手插在褲兜里,慢慢地走著。 林嵐驚訝地看他:“你怎么知道?”她約莫記得計劃生育得80還是78年的?因為小時候她有親戚被計劃,所以了解一點。 楊晗踢了一塊小石子,“我是大夫啊,去省城開過會的,大城市前兩年就開始了呢。咱們鄉下偏僻,我想這幾年或者過兩年也差不多的?!?/br> 林嵐哦了一聲,不以為然,“我都五個孩子,計劃跟我也沒關系。哎,胖胖,跟你關系大啊。你看咱倆年紀差不多,我都五個娃,你還沒結婚。萬一等你結婚計劃生育嚴格起來,那你不是太被動啦?”可以不生可如果想生不讓生,那也會很痛苦的。 楊晗:“……” “我說真的,你反正也不能一輩子打光棍,也不能當和尚,還是早點找對象結婚,要不你爹娘不得念叨你耳朵起繭子啊?!焙笫来呋槎紖柡δ?,更何況現在。 林嵐是真心把楊晗當閨蜜的,希望他好。 楊晗白了她一眼,“cao心不嫌老?!?/br> 林嵐突然表情一變,扭頭看著楊晗,“我知道了……” 楊晗看她表情自己也嚇一跳,“你干嘛?” 林嵐:“你該不會是喜歡……” 楊晗立刻緊張起來,“胡說什么?” 林嵐壓低了聲音,湊近他一點,悄悄道:“胖胖,你要是喜歡也不要緊,我理解你?!本退?1世紀男人喜歡男人也不是那么容易被人諒解的,更何況現在,絕對不能被人知道的。 楊晗看她湊近,嚇得趕緊把雙手緊緊地插在褲兜里,身體也往后仰。 林嵐了然地笑了笑,“我不會歧視你的,你放心吧?!?/br> 楊晗看她一副壞笑的樣子,松了口氣,“你知道啥你就胡說?!?/br> “那,你讓我說的啊?!绷謲梗骸澳悴唤Y婚,難道喜歡男……滴?” 楊晗原本還神情緊張地看她,這會兒臉紅了又白最后都青了,咬牙切齒的,“你以后別想從我這里買套,我們進了一批更好的?!?/br> 林嵐跟大夫可一點都不待臉紅的,“一碼歸一碼,你當大夫的要有職業道德,不能公報私仇?!?/br> 楊晗很無奈,“你說你跟我臉皮咋那么厚,一點都不害羞?!?/br> 林嵐:“咱倆是不是穿開襠褲就一起耍的?我干嘛跟你害羞,你又不是我家韓局長?!?/br> 說起韓局長,她臉上的笑都蕩漾起來,臉頰染上一抹紅暈,露出少女般的動人光彩。 楊晗:“…………你是真不害羞?!?/br> 林嵐:“走吧,去醫院,吃你們醫院的九轉大腸?!?/br> 楊晗:“不是你請我吃飯嗎?” 林嵐:“咱倆啥關系,誰請誰都一樣,我給你飯票和錢?!?/br> “順便買包我們醫院的新款是吧?”楊晗嗤了一聲。 “胖胖你知道你為什么找不到媳婦兒嗎?看破不說破懂不懂當大夫一定要有大夫的職業cao守,你可一定記好了,不能暴露病人的隱私,也不能隨便笑話病人的行為?!?/br> “你哪里有???另外,是我不想找媳婦,不是找不到,謝謝?!?/br> “誰說我沒病我有離開我家三哥就不行的病,你這種不找媳婦要和五姑娘過一輩子的單身狗不會明白的。你快點的吧,磨磨唧唧跟老太太似的?!?/br> 楊晗終于認命,她在自己跟前是真不害臊,到底是她不害臊,還是她沒把自己當男人?。?! 兩人說笑著去了醫院,曹光榮跟在后面,目光鄙夷。 林嵐在醫院吃了頓飯,又去跟劉老大夫以及另外幾位認識的大夫打個招呼,然后就裝著新款回革委會。 她先回宿舍一趟把東西放下,然后去會議室。 一進屋,她就發現有幾個人盯著她目光有點奇怪,尤其是曹光榮。 曹光榮以前覺得她靠關系才進的公社宣傳部,這會兒認定她不檢點更加憎惡她。雖然他沒看到林嵐和楊晗有什么出格的動作,也沒看到他們單獨去無人的地方,但是只要他們說話,對他來說這就是罪證。 林嵐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聽得他冷哼一聲,她不由得看了他一眼,這神經病吃錯藥了?自己什么時候又得罪他? 她沒理睬,回到位子上坐下。 祁鳳波:“別理他,有毛病的?!?/br> 林嵐:“沒事?!?/br> 她不想和祁鳳波說除了工作以外的事兒,畢竟她和祁鳳波不是特別熟,只是開會的工作關系。 祁鳳波看著她,面色有點復雜,“你吃飯了嗎?” “吃過了?!?/br> “哦?!?/br> 祁鳳波想著前會兒聽見曹光榮在那里和人詆毀她的話,不知道要不要告訴她,畢竟那話實在是難聽。要不是曹光榮沒那個權力,而林嵐靠山也夠硬,這要是擱以前,說不定她就被別有用心的人欺負了。 曹光榮說: “她清高什么,就是個不正經的女人?!?/br> “咋啦,你們還不信啊,我都看見了,她和個男人出去了?!?/br> “什么?干什么?他們干什么還能在大馬路上干???不得躲起來?有點腦子就知道他們去干什么了,無非是男人女人那點事兒唄?!?/br> “你們別被她騙了,她可不像表面那么正經,在我們公社,哼,誰不知道?” “當初為了競選進公社,她還撩sao我呢,我沒搭理她?!?/br> 當時祁鳳波氣不過,找到曹光榮理論,憑什么詆毀人家女同志。 曹光榮卻一句話把他給堵?。骸澳愦虮Р黄??你敢承認你對她沒意思?我看你就是想和她搞!哼!” 祁鳳波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他的確非常欣賞仰慕林嵐的,從第一次見到她就覺得她與眾不同,是自己夢寐以求的那種女人。 他有一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看遍千山難覓知音的孤獨感。他要求有些高,不想隨便找女人結婚。而想找一個志同道合心靈默契值得自己欣賞的妻子。 尋尋覓覓,這么多年他一直沒找到,可他認為自己寧缺毋濫,絕不湊合。 那年開會,第一次聽林嵐演講,他覺得自己找到了。 那一刻,他有一種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震撼之感。 可他不敢表示什么,畢竟她已為人妻。他只能借著討論工作的機會接近她給她寫信。 他多么希望,她也能有自己這種感覺,覺得自己是她心靈共通的男人啊。他真的想找一個靈魂伴侶,而不是別人那樣整天死氣沉沉。 他一直覺得自己掩飾得挺好的,怎么曹光榮看出來了?她會不會知道?會是什么反應?鄙視自己還是……可能也會對自己有好感? 林嵐感覺他的目光,笑了笑,“咋啦?” 祁鳳波搖頭:“沒呢。聽到有人說你壞話,生氣?!?/br> 林嵐笑彎了眼睛,“謝謝你祁干事,不過不用生氣,嘴長在別人身上?!?/br> 她從眼底流淌出來的笑,把祁鳳波的眼都給閃了,只覺得她眼睛里有星光在閃,一瞬間有些頭暈,心怦怦直跳。 林嵐卻沒留意,而是和王鳳霞說話了。 祁鳳波突然有一種沖動,想要說點什么的沖動,不知道是被曹光榮那番話刺激的,還是……反正他突然有些憋不住。 不過他一直沒找到機會,因為林嵐雖然跟他關系不錯,可她跟王鳳霞幾個關系也挺好,大家都一起的,他沒有機會單獨說什么。 他就想要不要繼續寫信。 轉眼到了最后兩天。 下午會上吵得太激烈,散會都耽誤飯點兒,所以一散會不管會上吵得多厲害,全都一窩蜂去食堂吃飯。 林嵐憋得慌,讓他們先走,她去上個廁所。 等她出來洗手,發現祁鳳波在外面站著。 “祁干事,你咋不去吃飯?” 祁鳳波笑道:“等你啊?!?/br> “就這么幾步路,等啥啊?!绷謲故疽馑麄冓s緊去打飯,“開會還真累,我都餓了?!?/br> 縣革委會的伙食比公社的好,吃起來還是湊合的。 祁鳳波:“哎,林嵐,你慢點,急啥啊?!?/br> 林嵐:“晚了都沒rou了?!?/br> 食堂門口人太多,她也只好放慢速度,看看天色,“今天過得有點慢啊?!?/br> 明天上午就散會,她和韓青松約好晌午來接她。說實話她真挺想他的。天天在一起不覺得,一分開自己睡宿舍的木板床,真是各種不舒服。 以前和他在一起睡覺從來不知道什么叫失眠,這會兒可好,躺下半天睡不著。 她甚至都想好了明天晚上回家,如果他有什么要求,就順著他點,想到這里,她唇角露出一絲笑容來。 祁鳳波看了她一會兒,突然有些難過的感覺。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越來越想了解她,她實在是太優秀,一出現就吸引他的目光,讓他總是想對她說點什么。 這時候有人從食堂出來,正在進行激烈的辯論,動作大了一些不小心撞到林嵐。 祁鳳波趕緊伸手護著她,“你們也注意點,撞到人啦?!?/br> “哈哈,對不起,對不起,林干事,沒事兒吧?!?/br> 林嵐擺手,“沒事沒事,祁干事,我沒事,咱吃飯去吧?!彼杏X祁鳳波扶她的姿勢有點曖昧,趕緊保持距離率先走進食堂。 這時候王鳳霞幾個招呼她,“林干事,祁干事,這里,等你們半天啦?!?/br> 林嵐就先去打飯。 后面的祁鳳波突然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扭頭看過去,就見不遠處梧桐樹下一個高大冷峻的男人正看過來。他認出是韓青松,想打招呼卻開不了口,便轉身跟著去打飯了。 林嵐和韓青松約好第二天來接呢,根本不知道他已經到了,打了飯就去找朋友們一起吃飯。 那幾個人快吃完了,就坐一邊聊天等他們。 祁鳳波打飯過來,對一個女干事笑道:“讓我一下唄?!?/br> 那女干事就坐進去,祁鳳波坐在林嵐對面。 “林干事,你們回去有任務吧?!蓖貘P霞問。 林嵐點點頭:“有呢,少不了各種開會?!?/br> 祁鳳波笑道:“我覺得咱們公社和公社之間,也可以交流討論,就和串聯一樣啊?!?/br> 有人覺得挺好,“是啊,林干事,你現在在公社工作,我們更想去看看呢?!?/br> 林嵐:“我有什么好看的啊,我覺得你們的工作各有特色,都值得學習?!?/br> 祁鳳波:“林嵐,要不……你去我們公社待兩天???” 林嵐:“我真沒時間呢,我這出來一周,還不知道家里怎么樣。我們韓局長天天上班也不會弄孩子。有個小的黏人,一星期見不著我,晚上睡覺指定得哭呢。我這一想心里特不得勁,恨不得今晚就回去呢?!?/br> 聽出她居然一點都不留戀,反而更想回家。祁鳳波就低頭吃飯,掩飾心中的失落,一時間不知道為什么也沒跟她講韓局長來了。 有人笑道:“說起來也怪哈,咱們才認識一周,這一起吃飯一起上課,天天呆一起,我都不舍的和你們分開。一分開心里空蕩蕩的感覺呢?!?/br> 祁鳳波看了林嵐一眼。 林嵐笑起來,“這說明咱們是重感情的人嘛。大家能聊到一起,也是不容易的?!?/br> “可不是咋的,我在家里都沒個人說話。不是他們不懂我說的,就是故意曲解我,我也不樂意聽他們說?!蓖貘P霞說。 又有人提議,“要不晚上咱們自己活動吧,別去開什么座談會了,氣也氣死?!?/br> “是啊,今天晚上也不是必須去的?!?/br> 林嵐:“既然來開會,還是堅持到最后嘛?!?/br> 祁鳳波眼里的光芒又黯淡下去,飯都有些咽不下去。 林嵐吃完,“你們先聊,我回宿舍趟?!?/br> 王鳳霞就說和她一起回去。 夏天林嵐有每天洗衣服的習慣,趁著吃過晚飯正好。 王鳳霞看她洗衣服也去洗。 林嵐:“你別拿堿面了,和我用肥皂吧?!?/br> 王鳳霞:“那多謝你啦。我平時都舍不得買肥皂,還不如省錢買個發夾呢?!?/br> 林嵐笑起來,“我們大隊有日化廠,自己做的?!?/br> 王鳳霞一聽來了精神,“這么好?你們大隊真能干,我們大隊……切,那些人就會吵架撂挑子?!?/br> 對人家大隊的事兒林嵐也不置喙,“以后有機會,你去我們大隊,送你那些次品的?!?/br> “那哪能送呢,便宜點就行?!蓖貘P霞笑起來。 兩人就一起洗衣服,說說話。 這時候祁鳳波又過來,“你倆熱愛勞動啊。我也來洗吧?!?/br> 等他回宿舍拿衣服的時候,王鳳霞湊近林嵐,小聲道:“林干事,祁干事他……” 聽她欲言又止,林嵐問:“怎么啦?” “他是不是……”王鳳霞有點不好意思說,畢竟這事兒非同小可呢,除非關系親近,說出來還得罪人。 林嵐:“他犯錯誤?”林嵐小聲問。 王鳳霞看她一臉坦然,都是對同志的關心,并沒有異樣,就知道她對祁鳳波沒意思,甚至也不知道祁鳳波的心思。 “那個……我說,你別生氣?!?/br> 林嵐笑起來:“你看我是那么愛生氣的嘛?!?/br> 王鳳霞:“那個……他、他好像對你、”王鳳霞臉先紅了,“有點那個意思?!?/br> 林嵐一直在洗衣服,沒怎么聽清:“啥意思?” 這時候祁鳳波就跑過來,“同志們一起上課一起吃飯一起勞動,真是格外開心啊?!?/br> 他走到林嵐旁邊,把盆子放在水泥砌抹的長水池里。 王鳳霞:“祁干事,這邊這么寬敞,你干嘛非要去擠林干事啊?!?/br> 祁鳳波表情有點不自然,笑道:“這不是想跟林嵐親近一些嘛?!?/br> 林嵐看他一眼,這一眼和以往不同,她眼神帶著審視,那么直直地看進祁鳳波的眼底。 祁鳳波一開始還能故作無事地和她對視,兩秒鐘以后臉一下子紅了,趕緊低頭洗衣服,手卻不受控制地有點發抖,心也咚咚直跳。 他感覺頭發暈,心虛,腿軟,她、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她、她會不會……她當然不會,她對他一直是普通同志嘛。他心里又甜又苦的,自己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滋味兒,要不要進一步表示一下? 他給她寫了很多信,后來每一次都寫兩封,第一封都是壓抑不住的念頭宣泄紙上,第二封才能寫正常的工作信件。 現在他口袋里還藏著一封新寫的,忍不住想要對她表白的信。 他心跳如擂,頭暈目眩,感覺她的眼睛就跟廣袤的夜空一樣望不到底,那樣深邃。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林嵐和王鳳霞早不見,周圍天色都暗下來。 他渾身跟虛脫一樣。 這時候對面一人走過來洗手,穿著白色的公安制服,沒有戴公安帽,身材高大強健,在他對面彎腰洗手的時候,竟然給他強烈的壓迫感。 祁鳳波偷眼看他,韓青松卻像知道什么一樣抬眼瞥過來,嚇得他心咕咚一聲。 韓青松面色冷峻得很,一雙漆黑的眼睛帶著迫人的光芒,讓祁鳳波想起刺刀上的寒光,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他想走開,雙腳卻被釘住一樣動不了。他知道為什么,因為對面韓青松看住了他,就如同兇猛的野獸盯住獵物一樣,獵物連逃跑的勇氣都沒有。 他有種韓青松要打死他的壓迫感,呼吸都困難起來。 他嗓子發干,無意識地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想擠出一絲笑容打招呼,卻干巴巴的,“韓、韓局長?!?/br> 韓青松微微頷首,“祁鳳波?!?/br> 祁鳳波:“是?!?/br> 韓青松:“放松?!?/br> 祁鳳波:“是?!?/br> “我妻子是個很優秀的人?!表n青松說這話的時候,眼神都不自覺地柔和兩分。 祁鳳波壓力驟減,“是,林……干事,是個非常優秀的人?!?/br> 韓青松:“你,有眼光,可惜沒資格?!彼贸鍪峙敛敛潦?,沒再理睬祁鳳波,轉身走了。 祁鳳波頓覺壓力消散,身體一晃趕緊摁住水池。 瞅著韓青松遠去的高大背影,他心頭一松又莫名一痛。 韓青松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我媳婦兒很優秀,但是你沒資格喜歡她,因為我不、允、許! 他就知道人這一輩子找一個值得欣賞又有趣又聊得來心靈又契合的人是真的真的很難。 相見恨晚,卻無緣,所以他只能偷偷地……他以前羞恥又興奮,這會兒滿腔熱情全被韓青松那句話給凍成冰塊。 他哆嗦著掏出口袋里那封信,把信瓤展開,緩緩地塞進嘴里,合著自己咸澀的眼淚嚼吧嚼吧拼命咽下去,紙墨的苦澀味道不會比自己心頭的苦澀更強烈。 不但無緣,連肖想的資格也沒。 自己偉大的愛情未曾表白便死于強權。 晚上林嵐去會議室晃一圈,里面鬧哄哄的,很多人都自由活動去,她知道祁鳳波的意思,自然不肯再和他接觸,就跟王鳳霞說一聲回宿舍睡覺。 宿舍區這會兒倒是安靜,都沒亮燈,但是有遠處的路燈照亮,也不至于磕絆著。 經過一個房間的時候,門突然打開,一只大手將她拖了進去。她下意識要大喊,卻被人捂住嘴巴,滾熱的唇烙印在她的耳底。 她渾身一顫,“唔唔唔……”掙扎著讓韓青松放開自己的嘴巴。 撞進他懷抱的時候,被濃烈的陽剛之氣包裹著,她立刻就知道是誰,沒想到他今晚就來了! 他把手移開扣著她的腦勺,她剛要說話,他卻把唇覆上去吮住她,霸道強悍地不給她說話的機會。他把她抵在墻上,熱度驚人的身體幾乎灼疼了她,外面有人走過的聲音,他卻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反而開始扯她的衣服。 林嵐:“?。?!” 等他放開她的嘴巴,她卻自己咬住嘴唇一個音不敢發出來。 他的喘息比以往粗重一些,如繩索勒在她的心頭,讓她渾身發軟臣服任他,而他不再隱忍動作兇悍得像猛獸般讓她無處可逃。 “三……三哥……”林嵐聲音抖抖的,這里不隔音啊,這里不是家里啊,求你冷靜啊…… 可惜也就腦子里自己說說,發出來的聲音又低又軟,破碎不成音。 他自然明白她的擔心,將她抱起來,咬著她的耳朵,“就我一個,門已落鎖?!?/br> 林嵐有一種自己這是羊入虎口的感覺,就他一個,關門落鎖,她還有的跑?她有一種今晚要被拆了的感覺。 最后事實證明,她的預感是對的,宿舍的床會晃會出聲,為了讓她放心,他用了盡可能的姿勢,唯獨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