窩心腳
聽了林嵐的話, 燕燕也一下子被點醒, 她爆發起來, 指著劉文虎就罵:“你以前就整天想占我家便宜, 才分糧食就說不夠吃的, 來我家吃飯借糧。我爹是個老實人, 非不信你是來占便宜的, 還說親兄弟就得互相幫襯。他想著幫襯你,你就是這樣幫襯他的,你這個人渣, 狼心狗肺的東西!” “你別想占我家的房子,別想分我家的錢糧,我和我娘還有弟弟沒死呢, 你們休想吃絕戶, 我們不是絕戶!” 燕燕一邊喊一邊哭,她感覺身體里涌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氣, 她不要被人擺布, 不要被人當破抹布一樣扔出去! 這是她家! 她轉眼去人群里找自己那個姑姑, 最好連姑姑一起罵進去, 結果她姑姑挨打以后已經灰溜溜地跑了。這種事, 如果是自家人吃絕戶, 兄弟姊妹都來,可如果村里人撐腰,那姊妹就算不上什么了。 林嵐帶頭鼓掌。 有人喊道:“罵得好, 這種人渣罵不死他!使勁罵, 回頭我們幫你一起打架!” “對,看老虔婆還敢打人,再動手我們一起揍她!” 燕燕這么一控訴,可把劉文虎一家子嚇著了,他們又氣又急的。 劉文虎吼吳彩仙:“弟妹,往日里我怎么對你們兩口子的?你就這樣回報我們?你怎么能讓嫚兒這么誣陷好人呢?你要還想做我老劉家的人,你可得說良心話。死嫚兒說得恁難聽,什么吃絕戶?我和你哥哥還在呢,哪里來的絕戶?” 吳彩仙生性懦弱,感覺劉文虎威脅她,她就想息事寧人。畢竟大伯已經怕了,估計就不敢再sao擾她,也不敢再想霸占家業的事兒。 她猶豫了一下就要答應。 燕燕喊道:“你們一屋子人都在等著我爹咽氣兒,你們好搶東西,逼著我娘交鑰匙,你還好意思說這話?剛才不是你逼著我娘拿鑰匙的?不是你和我姑在打架搶東西的?” 吳彩仙被閨女一打岔,就說不出來,只低著頭抹淚兒。 林嵐看燕燕這樣子,也暗贊一聲,以前看著她怯怯懦懦的,不像個女主,這會兒看看還真是個女主。 大隊長倒是被林嵐驚呆了,這村子里敢拿鞭子抽人的,向來只有韓永芳,沒想到林嵐也敢。 哎呀娘啊,還真是潑……不對,是悍、悍婦!彪悍、兇悍的婦女! 大隊長暗暗給林嵐豎大拇指,莫名覺得林嵐抽鞭子的姿勢也非常好看,尋摸著是不是把鞭子再給林嵐,讓林嵐再抽一抽? 劉文虎看吳彩仙不說話,燕燕卻突然變得那么潑辣,一句句地戳他心窩子。 他氣得臉紅脖子粗的,破口罵道:“你這個死嫚兒,我是你大爺,我是為了你們好,保護你們的,你怎么紅口白牙地誣賴人?你爹死了,你們孤兒寡母的,守得住嗎?我幫你們守著免得人家眼紅來占便宜,有什么不對?” 燕燕畢竟還小,經歷事兒也少,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反駁他,氣得直哆嗦。 從爹病著他就來裝好人,后來爹病重他還說一通如果爹不好了娘肯定守不住的話,讓爹拿定主意到時候把兒子過繼給自己,家業他給守著。 可爹一直沒同意。 今天才咽氣兒,他就翻臉無情,逼著娘交鑰匙,還跟姑對罵不許回娘家搶東西。 姑說房子你占著,那糧食得分我一半吧。 這就是所謂的好親戚!這就是親人! 林嵐看燕燕雙眼通紅,卻說不出話來,她道:“你說什么廢話?你們早就分家,人家自己置辦的家業,有兒有女,憑什么你來指手畫腳?是你給蓋的房子,還是你給掙的工分?” 劉文虎:“關你什么事兒?這是我們家的家事兒?!?/br> 林嵐冷冷道:“現在是村里的事兒,你們影響了社會治安和大隊管理秩序,大隊和公安局就要管。呵呵,兄弟分家,那就是兩家人,互相幫襯可以,手不要插得過長,小心被剁掉!” 孫愛鳳和吳婆子也幫襯自己兒子,“臭娘們兒,管好你們自己家的事兒,別管我們的事兒?!彼齻z被抽得到現在臉上還火辣辣的疼。 林嵐對劉貴發道:“劉主任啊,這事兒鬧得有點大啊,這些人簡直就是入室搶劫的,還是先抓起來等支書回來審吧?!?/br> 燕燕一聽立刻道:“我要報案,我去公安局報,讓公安局一起審!”說著她往外跑。 “死丫頭,你給我站??!”吳婆子氣得不輕,哆哆嗦嗦的,“你、你這個敗家丫頭,你以后還要指望你大爺呢,你告了他,你娘你弟弟也都得跟著死,你怎么這么歹毒?” 燕燕道:“我歹毒也不如你歹毒,以前你想靠著我爹養老,整天嘴巴抹了蜜。這會兒我爹沒了,你立刻就幫著劉文虎害我們,你這個老不死的,老天爺有眼打雷劈死你!” 吳婆子氣得直翻白眼,渾身直抽抽,“你、你、你這個不孝的死嫚兒!” 燕燕卻已經跑出去。 劉貴發就揮揮手,讓他手下的村民兵把劉文虎給捆起來,先送到大隊部去關著,等韓永芳回來審。 他倒是沒想太多,覺得這事兒劉文虎不地道,但是判刑不至于,只是把他暫時關起來讓他沒法來燕燕家搗亂。這樣既能好好治喪,還能給孤兒寡母撐腰,順便震懾一下那些別有用心的左鄰右舍和二流子,讓他們不敢打吳彩仙的主意。 孫愛鳳和吳婆子哭爹喊娘的,他倆兒子還想上來搶爹,被大隊長一瞪眼給嚇回去了,他們根本沒有勇氣和大隊干部作對。 大倉大一些,還敢橫一下,拉著弟弟站在背后,發狠話:“哼,等我長大的,一個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全都捅死他們!不讓我們好過,他們也別想好活!” 他尤其瞪了林嵐一眼,恨得要命。 大偉:大哥,你、你別嘴狠啊,你上啊。 劉貴發就讓人把劉文虎帶走,也不管吳婆子和孫愛鳳怎么哭喊。 等劉貴發走后,吳婆子就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嚎,哭自己二兒子剛死,尸骨未寒呢,大隊干部就來欺負人,把大兒子也抓走了。 林嵐:“你別嚎了,讓大兒子吃二兒子的絕戶,你也不嫌惡心人?!?/br> “就是,她這種人,就得讓她嘗嘗被人吃絕戶的滋味?!?/br> 這話可就狠了,惹得大倉在一旁一個勁地咒罵,因為要吃絕戶起碼得爹死他死。 但是大倉是個嘴狠話多人不行的,就敢自己在背后里嘀咕,和陰溝里的老鼠一樣罵罵咧咧,卻不敢當面懟上去。 當初大偉被大旺收拾,大倉在家里說了一火車皮的狠話,什么“大偉,你等著,看我哪天把大旺給弄死,給你出氣”,“哪天我去他家挖個陷阱,讓他們家人一出門都摔進去,摔個稀巴爛!”“回頭把他們那個小的給綁了丟到山溝子去喂野狗!”“還有那倆臭女人,給她倆送給老光棍!” 諸如此類又惡毒又兇狠的話,他說了很多很多,但是他連到大旺跟前晃一圈的勇氣也沒有。 大偉已經聽膩歪了。 那邊大隊長見搗亂的劉文虎走了,大伯哥走了其他左鄰右舍什么破爛親戚的自然也不敢如何,都悄悄溜掉。 林嵐喊道:“誰拿了人家東西,趕緊還回來,要不就當入室搶劫算,抓了去輕的勞改,重的槍斃!” 入室搶劫和偷盜還不一樣,搶劫就形同強盜土匪,當下是可以槍斃的! 那些人臉色一變,有的趕緊把東西悄悄放下,有拿回去的也趕緊拿回來悄悄丟在院子門口。 跟著林嵐來的那幫人就喊:“吳彩仙,趕緊點點你家東西,看看還少沒少,少的就讓治保主任幫忙審,一樣樣都拿回來。這跑人家搶東西能行嗎?我們可天天開著門不鎖呢,這以后還敢睡覺嗎?” 吳彩仙連連給人道謝。 吳彩仙沒想到林嵐屢次替她說話,想起自己那時候跟著吳婆子去找人家算賬,她就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林嵐卻根本沒注意那茬兒,那時候只注意趙桂香姐妹倆,跟著搖旗吶喊的婦女根本沒留意。 大隊長給主持一下治喪問題,“也不用停尸幾天啦,沒那個必要。趕緊收拾一下穿上衣裳,等明天一早就讓大隊幫你們抬出去發喪?!?/br> 剛死的人會排泄臟得很,一般都要擦洗之后穿上衣裳,臉上蓋一張紙,讓他們體體面面地走。 好在已經過了農忙,大家也都有空,有膽大的就幫她處理一下,鄉下有些人并不忌諱這個。 吳彩仙哭得兩只眼腫成桃子,抹抹眼淚,“還沒打壽材啊,沒東西裝殮啊,這么埋下去還不得被野狗給刨了哇?!?/br> 這時候還不火化,都是死了直接埋到墳地里。但是村里的祖墳只是韓家的,劉家沒有所謂的祖墳,一般人死了都是埋到荒地或者哪里。甚至還有人沒地方埋,半夜就悄悄抬到別人自留地里埋上。 這就很容易被狗或者什么的刨出來給啃了。 吳彩仙家根本沒來得及備棺材,這時候一副棺木不便宜,有些人家窮的,都是一床破被子卷出去埋掉,甚至連被子也拿不出的就用一張破席子卷著埋掉。她家不至于那么窮,但是也沒有現成的木頭打棺材,畢竟這時候幾乎什么都是集體的。 林嵐看向大隊長,“隊長,不是薛家河不是有專門做棺材的木匠嗎,把家里的木頭湊湊幫他們張羅一下吧?!?/br> 孤兒寡母的實在是可憐,而且還是一個村的,能幫襯就幫襯一把。 大隊長就吆喝著幾個人,看看劉二虎家有沒有合適的木頭,沒有就征得吳彩仙的同意拆兩扇房門,再加上亂七八糟的板子,湊湊合合也能打副薄棺材。 吳彩仙就趕緊去拿錢好讓人幫忙張羅,她又忙著跟林嵐道謝,真心實意的。 要不是林嵐出手幫忙,其他人只會看熱鬧,絕對不會說公道話的,就算大隊干部也不會管的?,F在估計家里的東西已經被搬空了,過兩天自己和孩子都要沒飯吃,只得想辦法改嫁或者委身劉文虎那個混蛋。 她雖然懦弱,可也并不算糊涂,知道是林嵐主動站出來說話,其他人才響應她,大隊干部才給撐腰。 而且她也知道,大隊一旦給撐腰,自己就有希望守著家,把閨女兒子拉扯大了。 “多謝你啊,林隊長?!绷謲宫F在是宣傳隊隊長,大人叫她隊長,孩子們喜歡叫她林老師。 林嵐:“這不是鄉里鄉親嘛,幫襯一把是應該的?!?/br> 她并不想多呆,見有大隊干部出頭撐腰,想必別人也不敢再來欺負孤兒寡母,她就先回去。 她一扭頭在人群里看到了菜花,奇怪她和燕燕一直形影不離的,前會兒居然沒看見她。 聽說她倆現在上學了,估計是燕燕請假照顧爹,菜花自己去上學,這會兒放學回來了。 見林嵐看她,菜花就朝她豎大拇指。 林嵐也并沒多想,看看時間晚了,孩子們已經放學回家看不到自己估計會擔心。 誰知道剛走兩步,身后大倉沖著林嵐咬牙切齒地罵:“臭女人,你多管閑事,最好小心點,別哪天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壓低了聲音別人聽不那么清楚,林嵐聽力好卻聽得見。 她回頭剛要罵回去,卻聽“啪”得一聲,沒看見什么東西就見大倉慘叫一聲,捂著嘴開始嚎,很快指縫里就有血滲出來。 這時候大旺從人群里走進來,上去給了大倉一個窩心腳,一腳就把他踹得滾翻在地,疼得喊都喊不出來。 大旺一腳踩住大倉的胸口讓他動彈不得,冷冷道:“來,給我講講你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