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頁
陸斯揚倒是沒再掙開他的手。 段淵花了一晚上哄人,問陸斯揚明天想先做什么,陸斯揚盯著夜幕里城市中心升起的巨大熒屏輕聲說:“去看音樂劇吧?!?/br> 段淵沉默了幾秒,說好。 倒不是陸斯揚有什么文藝細胞,是陸夫人喜歡看,陸斯揚小時候經常被帶去劇院里看樂劇。 那場事故發生的前一天,陸夫人剛帶陸斯揚去安城的大劇場里看了一部B國一個享譽全球的劇團的巡演。 往后的每一次,他想起mama,節日里、睡夢里,他只要想起mama,印象最深刻的都是那一天。 她只穿著得體優雅的套裙,高跟鞋很細,妝容嫻靜,戴了陸正祥出差從國外拍賣會特意給她拍下來的耳環和項鏈,是一整套的,繁復有精致的做工,襯得她極美,實在不像是一個八九歲小男孩的母親。 那時候陸正祥還是個溫和可靠疼老婆寵兒子的男人。 陸夫人牽著小小的陸斯揚,坐在劇院的vip觀眾席上,開心的、毫無憂愁的笑容,跟舞臺上的追光一樣明亮又溫暖。 那些清晰的幸福的細節,在母親離開之后成為午夜一遍又一遍凌遲他的夢魘。 B國是音樂劇之鄉,他想再感受一次那天的場景,他想幫mama再看一次喜劇。 午時,城市中心的鐘樓敲了三下,古老的大劇院里。 段淵在座位上往后一靠,修長的雙腿搭在一起,整個人有種說不出的疏懶和優雅。 但一場演出看下來,段淵明顯不能維持他的心如止水。 他特意選了一場喜聞樂見、笑點不斷的戲,雖然陸斯揚英語口語還過得去,基本的日常溝通交流沒有問題,但音樂劇里特有的典故和外國人的梗,用的都基本是地道的方言和化音,陸斯揚要領會到每一個笑點還是有些難度。 陸斯揚看得專心,而且反常地虛心好問,一碰上問題就輕輕牽牽段淵的衣袖,直接把段淵當百度百科。 但又礙于不好在觀眾席上太大聲說話,只能時不時將腦袋湊過來,悄悄地問上一兩句。 “那個鄰居不知道對面住的就是小偷嗎?” “可是那條項鏈一直在公爵夫人的手上啊?!?/br> “十六世的那把劍是不是被宮人偷了?” 認真的態度,疑問的語氣,呼出的熱氣就縈繞在他的耳畔…… 段淵幾乎要把他毛茸茸的腦袋固定在自己的肩上,不許再亂動。 因為需要隨時隨地交流和直譯,陸斯揚的頭不斷地湊過來,到了下半場,段淵干脆也斜靠著座椅,乍一看仿佛是兩個人手臂挨著手臂,抵著額頭靠在一起,親密非常。 一個新配角登臺,陸斯揚又悉悉索索攀過來,膝蓋碰了碰段淵的,磨蹭著,搭上他的手背:“哎剛剛那個小偷是不是……” 動手動腳!段淵長指微不可察地顫了顫,咬著牙,果斷反手一握,將陸斯揚小動作極多的左手完全包裹起來,放在被他碰著的膝蓋上,他腿長,稍稍往旁邊一伸,能挨上陸斯揚的小腿。 聲音是沉的:“不是,你好好往下看?!?/br> 陸斯揚仰著小臉,看得認真,任由他握著,一旦理解了老外的幽默和笑點便笑得幾乎半個身子都賴在段淵身上。 笑得一顫一顫,身體一起一伏。 每當這個時候,段淵的心臟就會隨著對方身體的顫抖而抽動。 他的全副心神都在感知著一個事實。 陸斯揚,在他身上,笑得開懷又純粹。 B國的音樂局果然并非浪得虛名,夸張的手法和滑稽的情節都令人捧腹,某個時刻某個場景,不約而同地,兩人竟同時側過臉,望向對方。 黑暗中,最利于掩飾那些不能為人所道的心思。 泄滿舞臺昏暗的流光,不知先點亮了誰的眼。 陸斯揚難得地咧著嘴,他在平時很少這樣放松自然的笑容。 不鋒利,甚至稱得上靜好,很純粹。 伴奏的鋼琴聲時高時低,像沓涌而至的泉水,撥過身體每一寸神經,心帆雀躍漲起,盈盈滿室。 他們的膝蓋和手臂都碰在了一起,相貼的那一小塊皮膚升溫,敏感得仿佛能感受血液流經的溫度和速度。 段淵目光緊緊追過去,華燈昏暗,陸斯揚什么時候已經出落得比他記憶里更好看,眼底下的那一顆小小的淚痣會發光似的,招魂。 誰也舍不得先移開視線,不愿意撤退,仿佛都想看清對方眼里深深淺淺的波濤和情緒。 想說的,不敢說的,能說的,不能說,都靜止在這一個瞬間。 屏幕還在黑暗中亮著一幕幕光,盈盈燈火映著他們的側臉,不明亮,卻剛好合適。 在別人的故事里歡笑,也為自己這一刻的會心歡喜。 陸斯揚在黑暗中睜大眼睛,胡亂地舔了舔干燥的唇瓣。 在冷氣充足的演播廳里手心也微微汗濕。 這是mama離開后他第一次看音樂劇,以前他從來不敢看。 從來不敢一個人看。 現在有人陪著他了。 陸斯揚心里漲起愜意又滿足的泡泡,眨了眨眼,若無其事轉回去繼續笑得心滿意足。 段淵瞇著眼想,陸斯揚看起來刁鉆蠻橫,但其實很容易滿足。 第20章 洲際公路 規格不低的劇場都有演員的返場謝幕以及為答謝觀眾的合影互動,這是B國劇演的傳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