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卒過河_分節閱讀_64
柯兵索性席地而坐,崔小鵬一開始還靠墻站著,后來實在支持不住了,便也挨著柯兵坐了下來。一路上柯兵都沒說話,他自己也覺得奇怪,要是以往他能絮絮叨叨一路,可推了唐堯那一下之后,他的怒吼似乎用盡了全部內力,以至于現在,想說什么,卻都提不起力氣。 崔小鵬的傷口雖然不流血了,卻還有些觸目驚心,rou眼都能觀察到的口子,深得嚇人??卤戳撕靡粫?,才低聲咕噥一句:“靠,也太狠了,這得下多大的力氣啊?!?/br> 崔小鵬苦笑,啞著嗓子道:“不是他手藝好,就是我點兒太背。監獄里我都沒掛過彩?!?/br> 監獄兩個字觸動了柯兵的某個神經,他忽然感懷起來,月月提著東西探監的事兒好像就發生在昨天,可事實是,崔小鵬東山都再起了,而他和唐堯居然也有滋有味的磕磕碰碰了一年。 攤開手心,上面似乎還殘留著唐堯的體溫。cao的,柯兵覺得他不是做事不經大腦,他媽的他壓根兒就沒腦子,那個瞬間,他怎么就把人推出了呢。阻止唐堯的方法有千百種,他可以抱住,柯兵抓住,甚至可以吻住,卻偏偏不該推開。 手機被翻來覆去擺弄了好幾次,機身已滿是汗漬,卻怎么都撥不出那個熟悉的號碼。怎么解釋?說他一看到崔小鵬的血就急眼了?就什么都顧不得了?有些習慣是根植于每個細胞里的,它們不需要經過神經元傳遞到大腦然后分析判斷,它們只需要每家每戶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條件反射就出現了,慣性,真是很可怕的東西。 抓心撓肝的懊悔有個屁用,時光倒流就能有不一樣的結果嗎?柯兵自己都不相信。 “想什么呢?”崔小鵬的聲音低低的,竟然有了那么一點溫柔,“話這么少,不是你的風格啊?!?/br> 柯兵別過臉,再盯著那一片血紅,他覺得自己會崩潰。 “他干嘛打你?” “我以為你不準備問了?!贝扌※i輕笑,不過他并不準備調侃柯兵,所以直接給出了答案,“競標我贏了?!?/br> 柯兵頓了下,心底忽然涌上些許心疼。唐堯聚精會神敲打鍵盤的樣子,哈欠連連喝咖啡熬夜的樣子,一個小模塊成功后喜悅的樣子,跟西洋鏡似的在他腦子里過。 “這個項目,他下了死功夫,確實付出很多……”說著說著,柯兵覺得眼眶發酸,他抬頭深吸口氣,讓溢滿消毒水味道的空氣穩定下自己的情緒,才又吶吶道,“可這也不能打人啊?!?/br> 崔小鵬把頭靠在墻上,微微仰起,幽幽的說:“薩拉熱窩事件引發了第一次世界大戰,但哪個參戰國是真想給遇刺的弗蘭茨·斐迪南大公報仇呢?” 醫院走廊的白熾燈明亮而刺目。 柯兵默然。他知道唐堯有多喜歡他,不,應該說有多愛他,他一直知道。所以他能三番兩次的把人哄回來,用三寸不爛之舌,用聲東擊西之計??伤慷啾荛_一次這個最大的砍兒,唐堯心底那根刺就會又扎深幾分,他沒有裝著不知道,他也試圖用很多方法去減少那個人的疼,可就像施硯說的,治標不治本。 如今本就在身邊,柯兵在他身上看見了自己的二十年,就四個字,拖泥帶水。再換四個,苦死活該。 唐堯那一拳忍了很久吧??卤?,其實該砸在自己臉上的。 排到了十二點,柯兵才終于把崔小鵬送到了醫生面前。眉骨處縫了五針。崔小鵬頂著紗布出來的時候,柯兵第一反應就是問:“不會破相吧?!?/br> 崔小鵬想笑,可一下就牽動了傷口,變成了齜牙咧嘴的奇怪表情,但話還是接下了:“傷疤是男人的勛章?!?/br> 柯兵扯扯嘴角,說:“我送你回去吧?!?/br> 發動汽車的時候,柯兵忽然想到崔小鵬這個樣子肯定不能回家,故轉頭問:“去哪兒?” 崔小鵬的表情有些意外,但也只是一瞬間,很快他就露出了好笑的表情:“說你的腦袋是閃存一點都不冤枉你?!?/br> 柯兵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崔小鵬這陣子不就住在他家嘛。媽的,一晚上腦袋就沒好使過。 午夜的街道幾乎沒什么車輛,柯兵駕輕就熟的把車開到了自己家樓下。崔小鵬問他不上樓瞧瞧?柯兵搖頭,說總不至于把我家房蓋折騰沒。 回到唐堯家樓下的時候,凌晨兩點??卤岩嫦ǖ?,在安靜的車里坐著,遲遲沒動。他想他進去先說什么,再說什么,如果唐堯生氣,他要怎么哄,如果唐堯是暴怒,他要怎么勸,如果唐堯不說話,他要怎么做…… 想著想著,柯兵居然睡著了。 等再醒時,太陽已經紅彤彤的掛在了天上。小區的警衛過來敲車窗,說麻煩把車停到停車位??卤纯幢?,八點十分。 柯兵忽然覺得有點慌,好像潛意識里就知道有些什么事情壞了。匆匆下了車,幾乎是狂奔著就上了樓。到唐堯家門口的時候,柯兵有點暈,缺氧的感覺一直縈繞不去。他那個幾乎和樓道一樣寬的巨大無比的箱子被孤零零的立在那兒,旁邊的地上,躺著那雙只被崔小鵬穿過一次的小兔子脫鞋,一只正面朝上,一只鞋底朝上。 柯兵幾乎可以在腦袋里模擬出原景重現。那個人把所有屬于他的東西通通塞進箱子,然后打開門,丟出去,再關門。轉身看見了小兔子脫鞋,拎起來,開門,丟出去,再關門。 要多么的憤怒,克制如唐堯才能干出來這事兒呢??卤研⊥米油闲瑩炱饋?,拍掉上滿的灰,規規矩矩的在箱子上放好。然后拿出鑰匙,開門。 屋子里很安靜,周末的陽光撒進來,照得一室溫暖。沙發一角留著淺淺的長時間壓過的痕跡,DVD機的電源還在亮著紅燈。 唯獨,沒有人。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煙草香,那是柯兵常抽的。平時就放在電視柜上的香煙,此刻只剩少半盒躺在茶幾上,旁邊的煙灰缸里,滿是殘骸。唐堯從來不抽煙,柯兵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抽。 終于撥通了躊躇一晚的電話,響了很久,很久,久到柯兵以為會聽見“您所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 “喂?!?/br> 唐堯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的時候,柯兵手抖了一下,險些摔了電話。 “我說,你把我東西就那么堆門口,萬一讓撿破爛的收走呢?!?/br> “折現,我賠你?!?/br> “唐堯……”柯兵忽然有些哽咽。 “我知道咱倆鬧了挺多回的,”唐堯似乎在苦笑,“你的招數都能寫個攻略了?!?/br> “昨天我……” “分了吧,咱倆?!?/br> 醞釀了一個晚上,柯兵才發現,他給自己刨了個墳坑,選擇倒是有兩個,活埋,或者死埋。 “你現在在哪兒?”柯兵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顫。 唐堯頓了下,才說:“家?!?/br> 【以后我小卒子就算在沙家浜扎下根兒了,你家就是我家,哦,不對,應該叫咱們家?!?/br> 同居第一天的宣言,還在耳畔??卤琢讼聛?,覺得胃里翻滾的難受。 唐堯還在說,他的聲音很和平,以至于有了點呢喃的味道:“柯兵,承認吧,咱倆之間那個坎兒是邁不過去了。我一直想忽略,可每當我覺得我已經差不多可以了,它們就又會出來蹦跶,我熬不住了?!?/br> “對不起……”艱難的擠出三個字,柯兵再也說不出其他。胸腔憋得厲害,他無聲的大口大口吸氣,卻還是無法緩解那種窒息的疼。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唐堯淡淡的,仿佛忽然回到了剛認識的那個時候,冷清,驕傲,帶著點與生俱來的貴族氣,“你高估我了。我沒法帶你找到出口,我現在只希望自己能繞開一直轉圈的鬼打墻……” 從落地窗往下望,小區的清潔工正在勤勞的給花壇澆水。漫天的水花,在陽光的照耀下,晶瑩剔透。 第一次和唐堯zuoai的時候,柯兵想,要對這個給了他全部的男人負責,對他好。在大仙兒的幫助下復合的那個夜晚,柯兵想,要做一個終于過了河的小卒子,不回頭。 躺在地上的電話,聽筒里還鍥而不舍的滲出些許忙音??卤站o了拳頭,第一次自己看不起自己。 從唐堯家搬出來的當天,柯兵就讓人事jiejie給她安排進了公司宿舍。后勤辦公室負責分房登記的女孩兒一臉驚愕,以為經理微服出巡。住進宿舍的第三天,柯兵在樓道里碰見了施硯。后者也很意外,雖然他掩飾掉了大部分。但施硯什么都沒問,只是意味深長的看了看柯兵,然后背著畫板,上班。 柯兵也沒有再求助于他,標治得再多也沒用,不如不治。 崔小鵬是不是還住在他家,柯兵不想去求證。他現在避免一切能讓他想起唐堯的人或事,這里,崔小鵬首當其沖。公司例會他也是百般推脫,能逃就逃,各種借口讓他用了個遍,最后索性找個亂七八糟的理由就授權給了蔣銳柯。他怕看見唐堯他會控制不住的想要挽回,他怕挽回了之后卻沒有信心對那個人好。 日子,竟然真的就渾渾噩噩起來。每天固定的上班,下班,公司,宿舍,乏味而木然的兩點一線。 秋初,十一黃金周的第七天,紫荊堂后閣 打從第一次在柯兵的調查報告里看見崔小鵬,唐禹就覺得這個人能用。無論是明著用,還是暗著用。但他還是沒想到,會如此有用。 “觀察期結束,他們確實分手了?!贝扌※i坐在沙發里,悠哉的聳聳肩,“你的承諾呢?” “放心,騰古的資金周轉支持不了多久,一個月以內,我會讓騰古60%的股份都在你手里?!碧朴淼皖^撫弄著自己的結婚戒指,有些漫不經心。 “到時候我驅逐你弟弟,你不會心疼吧?!贝扌※i玩起了預防針。 唐禹抬頭看向崔小鵬,幾秒后,忽然笑了:“我們家餓不死他,況且那公司本來就是給他玩票的?!?/br> 崔小鵬歪著頭,也笑:“你在暗示我費這么大周折得來的就是你一玩具么?” “不,每個人的追求不一樣,相反,我還挺欣賞你的,”唐禹若有所思的瞥了眼崔小鵬的眉骨,“男人奮斗,什么手段都不為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