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我真是吃力不討好?!彼止局?,抬腳關上門。 姜未背對著門口,正在看墻上的一幅畫。 屋里光線暗,只能看出畫的是個女人,風格很抽象。 畫中女人站在森林的入口,全身被枯枝敗葉遮蔽,嘴唇卻異常殷紅,有一種哀艷的美感。 “這是我畫的,怎么樣?”展績勛問。 姜未回過頭,“我對美術不太了解?!?/br> 展績勛請姜未在一張長沙發上躺下,稍微調高頭枕,到可以讓她舒適的高度。 “隨便說說?!彼路鹪诟撮e聊。 打從進門起,姜未就聞到空氣里若有若無的香氣,非花香的甜,或檀香的清苦,說不出的朦朧,讓人神經放松。 窗簾半開,落地窗上反射著不知那座寫字樓的燈光,細碎地像是灑上一層星星。 暗紅色的地毯,苔蘚綠的墻紙,機械的鐘聲規律地響起,一切都布置得充滿藝術感,兼具個人風格。 這是一個很會享受生活的人。 “實話說,你應該是個很自戀的人?!?/br> 展績勛笑了一聲,“你們兩口子講話都挺直接的?!?/br> 姜未說:“抱歉,不過這不是貶義?!?/br> “謝謝,我也認為人更愛自己不是件壞事,”他在長沙發旁的一張椅子上坐下,隨意地打了個響指,“那你呢,你是自戀的人嗎?” “我愛我自己,但我不自戀?!?/br> 姜未想問他什么時候開始,怎么還聊起來了。 可展績勛不慌不忙地,還摸出顆糖來吃,他不緊不慢地撥開糖紙,帶來一陣奶香氣。 “吃嗎?” 姜未搖頭:“不吃?!?/br> 那張糖紙,被展績勛捏在手里,當作玩具一樣輕輕蹭著,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姜未不自覺地去聽,那聲音就在耳邊,不遠不近地,像是蝴蝶在耳邊振翅,或是某種白噪音,聽得讓人想要閉上眼睛。 “這糖味道不錯,是我朋友從瑞士帶回來的,”展績勛又輕輕打了個響指,“你去過瑞士嗎,那里的星空很美?!?/br> 姜未閉上眼睛說:“去過希爾特峰和盧塞恩湖,的確很美?!?/br> “你很喜歡登山運動?”展績勛問。 “是的?!?/br> “聽上去很危險,尤其是高海拔的雪山,我曾經登過云南的一座雪山,高反嚴重,最后中途放棄了?!彼猿暗匦α诵?。 姜未也笑了:“越是危險,越是迷人不是嗎?雪山那么圣潔,讓人心生畏懼,也想要征服?!?/br> “我和你不同,我覺得征服人比較有趣,人才是世界上最復雜的東西?!?/br> 姜未說:“我同意,但我不喜歡征服別人這種想法,太傲慢了?!?/br> 她有些困了。 玻璃上的瑩瑩燈火,與昔日雪山夜空的繁星點點重疊在一起,那么美麗,那么浪漫。 展績勛說:“也可以說是戀愛,我喜歡戀愛最開始的時候,超過三個月就會疲憊,你呢?” “我?”姜未想了想,“我不知道,我只談過兩次戀愛?!?/br> “兩次?”展績勛有些意外。 不是只有雪山上求婚那個男人嗎?怎么又臆想出了一個? 姜未語速很慢,聲音懶洋洋的,“一個是高一時談的,那時候不懂事,純屬好玩,沒多久就分了?!?/br> “還有一個呢?” “大二,我讀英文系,他讀物理系,我們認識很久了,有天晚上他把我從宿舍叫出去,拉著我逛cao場,東拉西扯,吞吞吐吐,我后來不耐煩了,就要回去。結果他拉著我,說……” 姜未忽然忍俊不禁。 “他說什么?”展績勛看著姜未的臉,此刻正散發出愉悅的光彩。 “他說,今晚月色真美,我樂暈了,那晚上根本沒有月亮!他不知道從哪兒學來的,我笑他附庸風雅不知所謂,然后他就……” 她的表情舒展開來,顯得十分溫柔,“他就低頭親了我?!?/br> 那模樣,讓展績勛都怔住了。 說得跟真的一樣,連細節都不放過,他差點就要信了。 過了會兒,他交疊雙腿,稍稍湊近姜未,她閉著眼,但展績勛知道,她并沒有睡著。 催眠是在對方清醒的狀態下進行的,僅僅是調動她的潛意識而已。 “他叫什么?” “楊照?!?/br> “哦對,你說過,你們訂婚了,”展績勛笑了笑,“那他應該算是你未婚夫?!?/br> 姜未忽然嘆了口氣。 她說:“不,我們沒有訂婚……” 想起來了。 那天在雪山上的帳篷里,楊照向姜未求婚,她并沒有答應。 她歡欣地對楊照說,等到他們成功登頂珠峰,將旗子插.在珠峰頂的那一刻,她就會答應他。 “那要是我們永遠登不上怎么辦?你不是一輩子嫁不出去?”楊照故意打趣她。 姜未沖他做鬼臉:“無所謂咯,你也娶不了,略略略!” 他們笑著撲到一起,卻不敢大聲笑鬧。 雪山上氧氣不足,氣喘大了肺都會疼。 可那晚的星辰,明亮璀璨,款款柔情。 “真遺憾,”展績勛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微笑,“我很想知道,你們最后有沒有實現心愿?” 是啊,有沒有呢。 在他們的預想里,遲早有一天要征服世界最高峰,也遲早會給彼此的愛情故事,劃上幸福圓滿的句號。 然而不是每一個故事都有美好結局的。 有一些,甚至沒有結局。 畢業后,姜未從事翻譯工作,她在舊金山出差,那晚,她剛從活動會場出來,接到了楊照朋友的電話。 當時她就感覺到不詳。 彼時,楊照作為登山愛好者,自愿加入了一個搜救隊,他在三天前與隊友一起執行一場搜救任務,不料遇到大風雪,通訊設備失靈,與外界失去聯系。 隊里已經派出直升飛機搜尋,一直沒有結果。 那時候,姜未工作壓力很大,而且雙方時差不同,那三天都沒有聯系過。 “他失蹤了……”姜未喃喃自語,流下眼淚。 在高海拔的雪山上,失蹤三天三夜,一旦食物和水源枯竭,生存機會十分渺茫。 而且還遇上大風雪。 姜未登山經驗豐富,她很清楚這意味著什么。 她呆呆地握著電話,感覺渾身的血液都要被抽干了。 展績勛的呼吸都禁不住緊張了起來:“接下來呢?” 接下來…… 她的電話摔在地上,她又慌慌張張地撿起來,從包里翻出車鑰匙,上車后,朝著機場的方向開過去。 快一點。 再快一點。 那時候,心里只有這一個念頭,除此之外,什么聲音也聽不到。 順著導航左轉,開至一個空蕩的街口,路上無人,美國的許多街區就是這樣,一過夜里九點,就幾乎無人活動。 抬頭,看見天上血紅的月亮,那么迷人,那么危險。 在一起的那晚,月亮不肯賞臉。 這天晚上,月亮卻無處不在。 姜未加快速度。 她明明看清了前面沒人,僅僅是一晃神的功夫,突然馬路中間有人出現,姜未踩下剎車,可已經太遲,那人還拼命地往車上撞…… 姜未一聲驚呼,從沙發上坐起來,失魂落魄地自言自語:“我撞人了……我撞到人了!” 不出片刻功夫,秦賜沉著臉進來。 他推開展績勛,緊緊地把姜未抱在懷里,低聲安慰她。 姜未淚流滿面,揪著秦賜的襯衣:“秦賜,我撞人了,怎么辦?” 作者有話要說: 快要完結了,目測不會超過十章。 第62章 廚房里煮好的粥, 最后誰也沒心情吃。 從催眠室出來, 秦賜和姜未的表情都不是很好, 就連一貫喜歡調侃人的展績勛, 神色都有些沉重。 姜未已經從剛才到驚懼中冷靜下來, 她不再發抖,也不再執著地糾纏秦賜, 要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