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秦賜繞開這個話題, “別想了,先去洗澡?!?/br> 他的手捏住姜未的肩膀,她的余光看見他腕上的舊傷, 忽然腦子里冒出一個可怕的想法。 “你這個傷,該不會是我咬的吧?”姜未睜大雙眼看著秦賜,目光微微晃動。 先前那么亮的燭火, 此刻卻仿佛風吹草動都要熄滅。 秦賜將衣袖拂下來,表情有些不自然。 真的是她。 姜未心都冷了半截。 她不聲不響地推開秦賜的手,自己扶著椅子腿站起來,慢吞吞地走回房間。 門口兩邊各站著兩個黑衣黑褲的保鏢,姜未視若無睹,也沒心思研究逃跑路線,一臉沉重,如喪考批地坐到床上,門也不關。 秦賜的傷,于晴的臉…… 她還做過什么? 如果這些都是真的,她病了那么久,反反復復,一定給家人和秦賜帶來許多折磨。 難怪他們所有人都不希望她想起來。 秦賜一直跟在姜未身后,他走進房間,帶上門。 “明天我會安排醫生給你看病,你今天好好休息?!鼻刭n站在姜未面前,給她帶來無形的壓迫感。 從前,秦賜從來沒有給過她這種感覺。 姜未看著他,忽然想到自己剛醒來那會兒。 從舊金山的醫院,回到國內,最初那段時間,她只認識秦賜,只能依賴秦賜。 那時候,秦賜對她永遠都很溫和,總是彬彬有禮,卻感覺疏離而客套。 姜未曾經覺得奇怪,不懂秦賜在想什么,怎么總是對她若即若離。 后來,不知怎么的,秦賜莫名開始親近她,冰山逐漸消解,她開始感受到秦賜的喜怒哀樂,也曾那么親密無間過。 仔細一想,秦賜前后的轉變,就在他母親出現前后。 她告訴過秦賜,那件事不是他的錯,他的父親會原諒他,姜未也會。 在泳池里,她還答應過秦賜,不會離開他。 而秦賜現在又變了,回到了姜未剛醒來時的陌生,不僅有距離感,似乎還對她諸多挑剔。 姜未敏感的察覺到,秦賜在忍耐著什么。 這兩天晚上,不用姜未說什么,秦賜自動退避三舍,去其他房間睡覺。 倒是給姜未省了不少功夫。 他們現在的狀況,大概是誰都不想看見誰,誰都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對方。 暫時分開,保持距離也好。 夜晚總是很安靜,偌大的別墅,一點聲音都沒有。 姜未洗了個冷水澡,一點熱度都不帶的那種冷。 她努力想要讓自己清醒一點。 今晚總歸注定是個不眠之夜,索性失眠得徹底一點,才可以專注地想些事情。 姜未坐在床上,以打坐的姿勢,一只腳擱在另一邊腿上,閉上眼睛冥想。 冥想這個法子,還是先前的瑜伽老師桑賈伊教給姜未的。 她沒有經過系統學習,只在網上找了些冥想的方法,每天都會抽出十分鐘到二十分鐘的時間進行訓練。 與其說時是冥想,不如說是放空大腦,摒除雜念,更像是對專注度的訓練。 姜未感受不到太玄妙的東西,但每次冥想,總覺得心里特別安靜。 心里一靜下來,總有收獲,就像桑賈伊說的,一些潛意識或者無意識會被釋放出來。 好幾次,姜未都會想起些過去的事。 她想起過小時候,和父母一起去看元宵節煙火。 姜知遠把小小的姜未抱在頭頂,讓她可以看得更高,更遠些,小姜未看到煙花,興奮得手舞足蹈,不停喊著“再高一些”。 這時候,肖莉捉住姜未的小手,生怕她掉下來。 回家路上,小姜未看到路邊擺攤賣的五顏六色的小本本,撒嬌要買。 肖莉不許,說她本子已經夠多了,買回來也不用,這次不許姜知遠慣著她,姜知遠無奈,小姜未哭著抱住爸爸的腿耍賴不肯走。 恰好這時候碰見胡亞菲和姨媽一家也出來看煙火,最后還是姨媽出錢給買下來。 她還想起過小學時,和班長同桌,還有同樣住在附近的一個女同學一起放學回家。 校門口,有一個賣狼牙土豆的小攤位,班長請她和那女同學一起吃土豆。 姜未吃得嘴上一圈紅辣辣的油,班長又買來一包紙巾給她擦嘴。 但那天回家后,因為她校服上滴到油,肖莉還是發現她在外面偷吃東西,又把小姜未訓了一頓。 每當想起這種回憶,姜未就覺得哭笑不得。 小時候mama好兇啊,對比現在那么小心翼翼,處處謹慎,姜未常常覺得困惑又心酸。 現在心里只剩下心酸。 還有班長。 小時候,她似乎經常和他在一塊兒玩,自己日記里寫的那個“他”,應該就是班長。 徐子怡說過,他叫楊照。 盡管那張畢業照很模糊,不太看得清面容,但莫名地能跟記憶里和她一起登雪山的男人對上號。 還有那天在萬隆電梯上看見的那個背影。 難道這些都是假的? 真像秦賜和胡亞菲說的那樣,她有精神病,無故妄想,因為小時候暗戀楊照,就幻想出長大以后和他在一起,還虛構出求婚的場景? 姜未忽然感到汗毛直立,頭皮一陣發麻,在黑暗中睜開雙眼。 那些場景和細節是那么真實,回憶起來的時候,心里都能感覺到充沛飽滿的情感。 還有因為缺氧,每往上一步,心臟都被扯緊的疼痛感。 姜未沒辦法相信那些都是假的。 如果那些都是幻想,未免也太可怕了。 她以為自己會一夜無眠,沒想到卻睡著了。 睡得還不錯,連一個夢都沒做。 醒來后,姜未都忍不住罵自己心大,要不是昨晚那頓飯是和秦賜一起吃的,她幾乎要懷疑又被下藥了。 但這次明顯不一樣。 早晨是自然醒的,頭腦也不昏沉,聽見外面清脆的鳥叫聲,讓姜未感覺到清晰的生命感。 她忽然沒有昨天那么灰心喪氣。 太陽使陰霾消散,仿佛一切都還是有希望的。 鄭西來給姜未送早餐,這次她有些防備,故意離姜未遠遠的,生怕姜未忽然出手,又濺一身湯水。 姜未這次沒拒絕,她讓鄭西把早餐放到桌上,然后把秦賜叫過來。 秦賜很快就來了。 他西裝革履,像是準備去上班。 “不是說要給我請醫生嗎?”姜未輕輕吹涼碗里的小餛燉,對秦賜說,“怎么還沒來?” 秦賜大概沒想到姜未會主動提起這件事,頓了一下,才說:“馬上到?!?/br> 姜未看他一眼,若無其事地說:“如果真的有病,就該治,要是沒病,誰也別想騙我?!?/br> “沒人騙你?!鼻刭n說。 他準備離開,去處理其他事,卻不自覺被姜未吃東西的樣子吸引。 前段時間兩人經常一起吃宵夜,那會兒秦賜就注意到了,姜未怕燙,卻沒耐心,總是隨便吹兩下就迫不及待地吃,生怕遲一會兒,就不許她吃rou了。 偶爾會被燙到舌頭,眉頭都跟著皺起來。 秦賜說過她,老吃太燙到東西容易燙傷食道,有得食道癌的風險,姜未會沖他扮鬼臉,說他啰嗦。 “看什么,還不去上班?”姜未看秦賜還在,不知在想什么。 “我吃點東西?!鼻刭n讓鄭西送份早餐上來,端到桌上,他就在姜未身邊坐下。 同樣是一碗鮮rou小餛燉。 秦賜吃東西速度很快,姜未才吃了一半,他那碗已經吃到底。 姜未皺起眉,“你能不能吃慢點?” “為什么?”秦賜不太懂她的點。 “你吃這么快,一下吃完了,我還在吃,顯得我多貪吃似的?!苯床桓吲d地說。 “這是什么邏輯?” “女人的邏輯,”姜未自嘲又無所謂地補充一句,“精神病的邏輯?!?/br> 秦賜面上有些不耐煩,顯然并不喜歡姜未這么說話。 姜未倒覺得好笑:“奇怪了,我說我自己,我都不介意,你有什么可不高興的?” “不要拿這種事開玩笑,嚴肅一點?!?/br> “為什么不能?有沒有一點幽默感?”姜未擱下筷子,被他攪得沒食欲,忍不住又說,“這叫苦中作樂,難道我非得哭哭啼啼,尋死覓活才叫嚴肅?嚴肅能治病嗎?” 秦賜被她說得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