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秦賜默默把藥水遞給她,好像他本來就是打算讓她自己來。 姜未尷尬地接過來,乳白色的瓶身上印著些英文字母,她也沒細看,倒一點在手心,往腳踝上隨便一抹就算完事。 “要揉一下,讓它吸收?!鼻刭n看到她一頓胡亂cao作,淡淡開口。 “不用,它自己會吸收……”姜未話還沒說完,忽然感覺腳踝處冰涼的藥水在往下淌,就要滴落在床上,秦賜忽然伸手抹了一下,指尖沁涼。 姜未猝不及防,愣了一下,像被觸電一樣縮回腳,自己捂著腳踝一圈,低頭揉著。 眼前仍然有一片淡淡的陰影,秦賜就這么看著她,半步不離。 那些藥水三兩下就吸收掉,再揉就要揉出火,姜未幾乎要開口趕客,這才聽見秦賜問她:“晚上喝酒了?” 姜未抬頭,“沒有啊?!?/br> 他深深地看著她,眼底明顯不信任。 這一眼,姜未忽然懂了,他一定是以為姜未是和上回一樣,喝多了酒,才會突然親他。 “沒有喝酒,我只喝了杯咖啡?!苯磾傞_一張薄薄的空調被蓋在腿上。 雖然這醉酒和醉咖啡差不多。 秦賜:“少喝點咖啡,你咖啡.因過敏,喝了會失眠?!?/br> 說完,他離開房間,幫姜未把門帶上。 “你早說啊大哥,我今晚就不喝了?!苯醋匝宰哉Z著躺下,心臟震得發麻,手心也有些出汗,全都是過敏反應。 這么說其實有些冤枉秦賜。 從姜未醒來,一直到現在,秦賜做的所有都是為姜未著想,他溫和耐心,事無巨細,有幾次章淑梅給姜未沖了咖啡,被秦賜看見,都沒讓她喝。 這樣一個丈夫,當真是無可挑剔的。 姜未平躺在床上,毫無睡意,精神極度亢奮,大腦里的所有神經仿佛在同一時間躁動起來,向她發起攻擊。 人在這種時候,就容易胡思亂想,各種積極的消極的,樂觀的悲觀的,思維非?;钴S。 她看見黑暗,就想起那晚砸窗戶的女人,還有那通莫名其妙的電話,這讓姜未心里毛毛的,她翻過身背對窗戶,手腳蜷在一起抱著自己,不小心摸到腳踝,又想到剛才秦賜幫她擦藥水的時候,那種突兀緊張的感覺。 他不是記憶中那個,和姜未一起爬雪山的男人。 這一點,姜未十分肯定。 浴室親吻那一次姜未喝多了酒,感官麻痹之下無力分辨,可這回,姜未感受得清清楚楚,秦賜不是。 雖然那個吻美好至極,她仍然清楚地記得他嘴唇的柔軟和熱度,沉默地回應,那雙有力的手貼在她腰上親密的感覺…… 可他為什么不是那人呢? 難道在帳篷里求婚那次,姜未拒絕了那人,然后在家人安排之下認識了秦賜,就此結婚? 當然,從各方面條件來看,秦賜是個極盡完美的對象。 他符合世俗意義的完美。 在剛剛得知自己學歷的那一陣,姜未苦惱了很久,想不通秦賜為什么會選擇她作為伴侶。 她現在更疑惑了。 難道她以前是那種,為了金錢拋棄愛情,看中了秦賜的好條件,所以拋棄一起出生入死的男友? 記憶里,那人堅定地牽著她的手,他呼吸沉重,視野里一片白茫茫的雪,但愛意分明。 他向她求婚時,那么虔誠,外頭寒風呼嘯,帳篷里暖意融融,在那種情境下,她怎么會拒絕? 就這樣,姜未整整失眠一夜,從天黑到天亮,第二天起來,自己都被鏡子里的黑眼圈嚇一跳。 不說別的,當年她要是能拿出這熬夜的勁頭來讀書,清華北大不在話下。 秦賜出現在餐桌上,總是那么有精神,一看就是沾枕頭秒睡的無憂無慮直男。 “沒睡好?”秦賜把抹黃油的餐刀遞給她。 廢話。 姜未面上擠出抹笑容:“以后再也不喝咖啡了。 她當然不會告訴秦賜,她是因為想著前男友想到失眠,自己腦補了一出賤男渣女強取豪奪的狗血戲碼,越想越睡不著。 更不可能傻乎乎地問秦賜,他們三人之間到底是怎么回事。 早餐食之無味,姜未神思恍惚,打算待會兒上樓補補覺,然后騎著她的小粉車到小區里溜達一圈,看能不能想到什么。 她感覺自己就像在拼圖,東一塊西一塊,拼湊不全,只讓人更迷惑。 中途,秦賜電話響了,他低頭看一眼,表情忽然變得古怪。 那是種介乎于凝重,與排斥之間的眼神。 讓姜未想到他剛帶她回國那天,她不小心碰到他的手,秦賜也是這副表情。 秦賜站起來,到窗邊接電話,他不怎么說話,只偶爾回應,感受不到他的熱情。 光是看到他的背影,就感覺到他周身冷淡的氣息。 這通電話只講了不到一分鐘。 秦賜回來坐下,他告訴姜未:“我母親回來了,要在這里住一段時間?!?/br> 姜未自然沒什么意見。 事實上,她對這位素未謀面的婆婆還挺好奇,她就是這樣,但凡是與她過去記憶有關的人,她都想接觸。 秦賜的母親來得很快,午飯之前她就來了,那時候,姜未正騎著她的小粉車,在綠蔭小道上溜達,剛好跟婆婆打了個照面。 這次見面不甚愉快。 傳說中的婆婆,和姜未想象中也不太一樣。 第22章 在姜未的想象中,秦賜的母親應該是個非常美麗優雅的女人。 孩子的長相或多或少會遺傳父母,有些像父親多一些,有些像母親多一些。 秦賜生得這么優秀,想來也有母親的緣故。 姜未最近無聊,翻了本有關基因學的書,里面提到,誰的基因更強勢,孩子就會像誰多一些。 這樣看來,秦賜父親的基因應該非常強勢霸道了。 見到婆婆時,姜未正騎著她的粉色自行車在綠蔭小道上溜達,她慢悠悠地,不慌不忙地,仿佛在悠閑度假。 一輛香檳金慕尚從旁邊駛過,帶起一陣風,和即將開到盡頭的紫藤花的香氣。 那輛車停在前方的白房子門口,那是秦賜和姜未的家。 姜未忍不住看過去。 一位戴著白手套的司機下車,繞到后座打開車門,先下來一個中年女人,在她的攙扶下,一個穿香家白色軟呢套裝的女人緩緩而出,姿態優雅。 盡管她的背影看不出年紀,但姜未幾乎肯定那就是秦賜的母親。 姜未騎著腳踏車趕到自家門口,她停下來,正猶豫著該如何確認著陌生人的身份,目光乍然之間與她撞上,差點嚇了姜未一跳。 那張臉的確年輕,年輕到古怪的程度,臉皮上看不出一絲皺紋,好像被幾股力道同時扯著。 她面上敷了粉,顯得格外的白,眼睛很大,被那股力道扯得上挑,筆直高挺的鼻梁仿佛一座浮雕拔地而起,格外突兀。 嘴唇抹了口紅,極正的大紅色,艷麗得像血,襯得那張面容幾近慘白。 “您……”姜未哽了一下,“您是秦賜的母親嗎?” 那婦人看著姜未,不冷不熱地點了點頭。 姜未對她笑了笑:“媽,進屋坐吧,秦賜上班去了?!?/br> “我知道?!睏钛咆懩坎恍币暤貜慕瓷磉叢吝^,目光不曾在她身上停留。 姜未愣了一下,心中起了些波瀾,還是硬著頭皮跟上去。 回到家中,楊雅貞無需任何人指引,自行到別墅里巡視了一圈,從上到下,她的脖子從始至終都高傲地揚起,仿佛她就是這間別墅的主人。 那位穿黑衣服的阿姨始終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邊,態度謹慎。 這架勢,讓姜未莫名想到古代太后出巡,一個嬤嬤攙扶著,后面如果再跟幾個小太監,那就完美。 她正胡思亂想著,“太后”已擺駕回鸞,楊雅貞施施然坐在客廳沙發上,兩腿交疊,手優雅地擱在膝蓋幾寸以上的位置,誰看了不贊一句優雅。 如果忽略那張臉的話…… 姜未坐在另一側的沙發上,盡量避免和婆婆直視,那張臉越看越瘆人,好像每一處都是經過嚴密設計,完美到不真實。 這讓她聯想到那神秘莫測的恐怖谷效應。 “聽說你失憶了?”楊雅貞問。 她冷不丁開口,姜未頓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問自己。 “是的?!?/br> 楊雅貞眼睛盯著電視,盡管那里什么都沒有,“一點都記不起來了?” 姜未:“時不時會想起來一點,但大部分都不記得?!?/br> 她雖然膈應,但說話時習慣看著對方,可楊雅貞卻好像在跟電視機對話,看都不看姜未一眼。 仿佛她肯跟姜未對話,就已經是在紆尊降貴了。 楊雅貞淡淡地問:“連你丈夫也不記得了?” 既然如此,那姜未也不必看她。 她盯著自己拖鞋上那粒珍珠:“不記得?!?/br> 說著,她看見楊雅貞足上那雙高跟鞋,至少有七厘米高,和婆婆這個人一樣,派頭十足。 看來這對母子間也不是毫無相同點,至少他們進門后都不愛換鞋,狀態緊繃,坐在沙發上也沒一點放松。 接下來楊雅貞就不和姜未說話了,她打開電視,調到新聞頻道,注意力卻不在電視上,反而四下打量家里的陳設裝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