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合別哥進來帳子,放下帳簾。問著,“公主可有吩咐?” “外面那女子,我和她有些過節的。你可會護我周全?達達爾逃出塔勒也得帶著我,也該不想我在這里出事?” 合別哥掃了一眼帳簾的方向,“公主放心。我自會護著公主?!?/br> 凌宋兒這才心安,一行顛簸得她身子辛苦。腰身早就軟得不像話,她拉了拉被褥,側身躺了下去,身子方才沾了床榻,眼皮便搭隆了下來。 夢中,天高氣爽。草原上,暖風吹得她幾分舒服。太陽高高掛在一角,并不熱烈,只暖和得剛剛好。她抬頭,卻見得天狼雙星當空,繞著對方緩緩轉動,雙雙與日光爭耀。隱隱在另一旁,海宸光芒微弱,卻閃著一絲光彩。 眨眼之間,晝夜變換,耳邊響起戰場上的廝殺劍鳴。她見得那多,舞著雙錘殺敵,又看到哲言,持長劍擒了敵方首領,昂沁一箭射倒了敵軍陣旗… 最后,那張熟悉的面龐出現在她眼前。 胡渣林落,沾染著鮮血。猙獰雙眼通紅,分不清是火光還是血色。畫面飛快流動,她見得他騎著黑紗沖進去了火中。耳邊卻失了聲響… 再睜眼的時候,背后已是一身大汗。她只覺著旁邊的氣息不太熟悉。視線模模糊糊,漸漸明朗,方才見得是達達爾坐在她身邊。 她忽的警覺起來,撐著身子坐了起來,往床里頭靠了過去。 “你在這里做什么?輕鶴和落落呢?” 達達爾卻朝著她探手過來?!肮?,你怕什么?” 第113章 凌宋兒拉著被褥到自己身上, “你做什么?” 達達爾收手回來,笑著解釋,“不做什么, 便是想來看看你?!?/br> “阿托雅還病著, 你該去看看她?!?/br> “她睡了?!边_達爾說著嘆氣, 目光卻落在凌宋兒的肚子上,“我兒子沒了。若你誕下麟兒, 我定會好好對他?!彼f著, 又抬手起來,伸向凌宋兒的肚子。 凌宋兒后退著,沒讓他碰著。手也本能護在自己身前,“我兒若能平安落地,定也由得他父親能好生待著?!?/br> “哼,你到是還想著赫爾真?!?/br> “如若, 當日在定北城里,你沒遇到赫爾真。翎羽大婚的時候, 你會不會選我?” 凌宋兒這才仔細打量起來眼前的人。少年早已不似從前, 眼神卻是多了幾分精干, 只胡渣滿面, 這般神態竟是和夢中蒙哥兒幾分相似。她卻淡淡兩個字回了話:“不會?!?/br> “自與你初次相見, 我便定了的注意。不會嫁你?!?/br> 達達爾怔怔, 雙目睜圓閃著幾絲怒火,直問:“為何?” “大富貴的面相,卻額邊高痣?!?/br> “是以心氣高遠卻不得法門。天道無常, 哪日大勢遠去,必落入塵土。方才能尋向上正道?!?/br> “哼?!边_達爾冷笑著起了身來,“哼哼?!?/br> “我還以為是什么,原來公主是一眼看穿了。到底是嫌棄于我?!?/br> 他這才問著,“那公主倒是說說,可也是因著看穿了,才選了赫爾真?他到底是生的祥瑞,還是命中真龍?” 凌宋兒手撫上來自己肚腹,“他,身上有正氣?!?/br> “行?!边_達爾忽的上前來兩步,直掐著凌宋兒喉嚨,“那你便先走一步,到了下頭,再和他相見?!?/br> 她發不出來聲響,雙手扣著他的手,想掰開卻是掰不動。身子發著顫,卻不見得落落和輕鶴,外頭的合別哥也不在。氣息不及,腹中孩子也開始鬧騰。她竟是顧不得了… 她眼線漸漸合上又張開,生死之際,只隱隱見得合別哥從帳子外頭沖了進來。擰著達達爾的手,放開了她來。 重新得來呼吸,凌宋兒直大口喘著氣息。輕鶴方才喊了合別哥來救人,見得凌宋兒這樣,忙來扶著她,“公主,可還好么?” 合別哥一旁死死拽著達達爾:“你別忘了,這是我們的籌碼?!?/br> “老子還要什么籌碼?” 達達爾咬牙,“塔勒投降。我妻兒慘死,阿托雅病重,老子什么都沒了。跟他來個魚死網破?!?/br> 合別哥只將他往旁邊一推,“你背后還有汗營。他再怎么樣,也不能不顧阿布爾汗的面子?!?/br> “還有汗營…對…”達達爾似是捉住救命的稻草,“我們回去汗營?!?/br> 合別哥:“你先與赤嶺人談好。我們再回去汗營?!?/br> 達達爾這才想了想清楚,再望了一眼床上還在喘息這的凌宋兒,冷哼一聲,出去了帳子。 合別哥囑咐著輕鶴,“照顧好公主?!焙竽_隨著達達爾出了去。 凌宋兒半晌方才平復了呼吸。腹中小人兒約也是難受,鬧騰不止。輕鶴見她臉色不好,忙將她扶著躺了回去?!斑@么下去不是辦法,我們得想法子走?!?/br> 凌宋兒拉了拉她手臂,聲音幾分沙啞?!霸俚鹊?,他會來的?!?/br> 方才說完,話語里已經失了氣力,眼睛一合上,昏睡了過去。 次日醒來的時候,凌宋兒身子已然輕松了幾分。卻是越發覺得餓了。落落端著熱水進來,與她梳洗。凌宋兒卻見得她眼睛紅紅,似是剛剛哭過。 “怎么了?”凌宋兒直捂著她手問著,“可是跟著我吃了苦頭,不莫如還在木南宮里,跟著李嬤嬤?” “自然不是!”落落不敢抬眼望著主子,擰好了帕子遞過來,“我只是聽得輕鶴姑娘說,昨日夜里,公主差些被那jian賊害了。我便是難受。公主自幼便沒吃過什么苦頭的,如今到處顛簸便也罷了,還得要被人威逼著喉頸。落落但愿能為公主受罰,可昨日夜里,因著去幫公主熬藥了…” “你自責什么?”凌宋兒笑了笑,“不是你我能左右的?!?/br> “你熬好的藥,一會兒端來,我身子還不大爽利,該要好生養著?!?/br> 落落方才點了點頭,又擰了一把帕子,方才道,“公主先莫下床,早膳我準備著好了,去取來?!?/br> “好?!绷杷蝺鹤钥炕厝ゴ查缴系戎?。不一會兒,落落端著三碟子小菜和湯面進來。凌宋兒這才起身來,由得落落扶著,用膳。 幾日顛簸在途,她胃口一直欠佳,趁著今日補補。見著那魚rou新鮮,便要動了筷子。卻見得帳簾被人一把撩起,合別哥從帳外進來。 “這里的魚不能吃。公主還是吃這個?!焙蟿e哥說著,背后拿出來一掛新鮮的羊rou。 凌宋兒忙放下了筷子,問著,“這魚rou聞起來很是香甜。為何不能吃?” 合別哥方才解釋著,“公主可有見到,來了赤嶺的人,都是黑牙?便都是吃這魚rou得來的??恐K布德有個月亮湖,這魚都是從里頭捕上來的。赤嶺人世世代代靠著這魚rou為生,便都習慣了。若住在這里到無妨,只是這魚rou輕微有毒,怕只怕公主身子和腹中孩子受不住?!?/br> 凌宋兒聽著后怕。落落也忙彎身下來,將那魚rou端了起來,幾分愧疚:“公主,我也是見得赤嶺的丫鬟們給我的。我自不知道,這魚rou還有這樣的來歷?!?/br> “無妨,你且拿出去吧。煮些羊rou湯來?!?/br> 落落這才從合別哥手中接過去羊rou,“那公主等等,我再去做羊rou湯?!?/br> 等得落落出去了,凌宋兒方才攤了攤手,指了指一旁的圓椅,“要不要坐坐?!?/br> 合別哥沒多推擋,直落座下來。自提著一旁茶壺,倒了兩杯熱茶,一杯送來凌宋兒這邊,一杯放在自己眼前?!拔抑拦髟撚行┦虑橄雴栁??!?/br> 凌宋兒端起茶碗來,小抿了口,她自是喝不多,只好嘗嘗味道解饞?!拔以詾槟闶墙鸨娜?,卻是不想,你是達達爾的人?” “公主約是不知,我同赫爾真一樣,自十歲起便離了河蜜。去過吉爾吉,闖過東海,回到木南,再回來草原,這里已經沒了我的位置。我和達達爾年幼相識,曾有過結拜情誼,便只好投奔于他?!?/br> 合別哥說著,舉杯仰頭,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你們木南人從仕,也并非都能選定明主。既是選了,自當從一而終?!?/br> “他這般心性,你也該要從一而終么?”凌宋兒抬手拿茶壺給他添茶,卻被他擋了擋,“謝公主,我自己來?!?/br> 他自給自己添上了茶水,方才又聽凌宋兒道。 “將錯就錯,不如止步淵前。天下之大,以你的見識另尋一番天地,該不是難事?!?/br> 合別哥方才端到自己嘴邊的茶碗,頓了頓,“我知道了。多謝公主提點?!?/br> 夜里,少布設了宴,為達達爾一行接風洗塵,另行慶祝二人結盟。臨近了四月,夜里雖起來了暖風,卻依然升起了篝火。赤嶺人多數都有胡人血統,能歌善舞。宴席上一片喜氣。凌宋兒自坐在一旁,身邊輕鶴和落落陪著。桌上菜肴又多是魚rou,她抬了抬筷子卻又放下。 卻有人送來了烤羊rou,到底是招待賓客,赤嶺人還算是做了些禮數。 遠座上,達達爾和少布喝酒。茵茵卻是端著酒杯尋來了凌宋兒眼前?!肮?,我們也算是故友了。要不是公主當年將我賞給了少布,茵茵今日莫不是還在汗營當奴才。茵茵自當多謝公主,這杯酒,茵茵敬你?!?/br> 凌宋兒自喝不得酒,便也坐著沒起身,目光掃在一旁已經掃干凈的羊rou碟子上,對一旁落落指了一指,“還有些沒飽,再去幫我要些來,小人兒該喜歡?!?/br> 落落端著食碟兒走開。茵茵卻是被晾在一旁站了好一會兒,也沒等來凌宋兒回話。幾分急躁,“公主?” 凌宋兒只道,“我有孕在身,如何與你喝酒?!?/br> “你嫁來赤嶺成了王妃,于汗營的人面前,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且還要讓我恭喜你不成?” “你!”茵茵被拿了面子,幾分不肯罷休。一旁合別哥卻端著酒杯來了凌宋兒這邊,直對茵茵道,“王妃,公主卻是不大方便。我陪你喝酒?!?/br> 說著端著自己手中酒碗,直一把干了。 茵茵這才收回來幾分面子,也喝了小口?!澳潜悴淮驍_公主了?!闭f著,方才回去了少布身邊。 合別哥見得人走,方才小聲道,“公主,可有受了驚嚇?!?/br> 凌宋兒搖頭,冷冷笑了聲,“一個在街市上被賣的奴隸,成了如今的赤嶺王妃,照理說來,她也該要滿意了?!?/br> 營地里歡聲如鼓,阿托雅帳子中病了幾日,實在起不來身。達達爾帶不得她一同出宴,只好留的她在帳子里養病。 丫鬟從外頭送了吃食進來。她方才摸著床沿起了身。坐來案臺邊上,見得盤子里的吃食,卻是沒了胃口?!叭杖绽锒际沁@樣的魚rou?吃得嘴巴都臭了,你們赤嶺可就沒得別的能吃?” 丫鬟原是貼身照顧著赤嶺王室的人,聽得她挑剔著,便直言了回去,“我們赤嶺世世代代都吃的這個。你見著的魚rou,已經是挑著又大又肥美來了,還想要什么?” “還以為自己是青茶部族的郡主不成么?” 她被氣的咳嗽來幾聲,卻聽得丫鬟說的話不太對,“我雖和達達爾落難,失了孩子。又怎的不能不成青茶郡主了?我爹爹還在,我便就是青茶郡主?!?/br> 丫鬟卻望著她幾分嗤笑:“你可還是不知道?青茶族長因北平戰事,得罪了赫爾真。被赫爾真一刀砍了頭?!?/br> “你們青茶早就易主了?!?/br> 阿托雅聽得目瞪口圓,她生產完不過幾日,身子還不利落,卻扶著案臺邊緣,站起來?!拔野⒉妓懒??” “他被人砍了頭?達達爾為何從未跟我提起過?” “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她雙手持著丫鬟肩頭,狠狠將人搖著。 丫鬟望著她生了害怕,只回道,“不就是十多天之前的事情么?莫不是你們聯軍,殺了赫爾真的副將。他該也不會發狂。幸好神山來了位薩滿,和赫爾真有些交情,將他勸住了,不然,草原三十六部的族長,該也都逃不過?!?/br> 阿托雅終是松了手,一口氣咽不下去,哭也哭不出來,直直落去床榻上坐著,捂著胸口咳嗽起來,吐了血。 丫鬟見得這般陣仗,忙出去帳子喊人去了。 達達爾急急從外回來。卻只見得阿托雅平直躺在了床榻上,被子蓋著身上齊齊整整。達達爾卻忽的覺得不太對起來,他直走去床邊,正要拉起來她的手。 阿托雅雙手死死鎖在一處,卻是不讓他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