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再有,宮中幺妹病重,幼弟還未成年,外公已然獻國,企容他們再被史爾元害了?” 吳期半晌無話。卻是蒙哥兒接來道,“公主回朝,我自護她周全。你且放行,此行生死由我不由你?!?/br> 吳期這才拱手拜道,“公主若要回朝,吳期愿為公主書通關文書,且不能讓公主入建安之前受人委屈?!?/br> “只到了建安,公主還需小心謹慎?!眳瞧谡f完,在地上一叩首,方才被凌宋兒扶了起來。 凌宋兒眼中淚水難抑,只道:“吳將軍,我家外公已然沒了。你還在,你定要替他好好守住擎川關口,以佑我木南疆土長治久安?!?/br> “吳期誓死守在這里。吳期之子,今已十歲有余,此后日日年年,也將替韓公守在這里!” 入河內城,修整方才一日。凌宋兒便急著帶人直奔建安。行路半月有余,得來吳期的通關文書,再有陸珉庇護,一路暢通無阻。 只來了廬州城中,多日奔波,凌宋兒身體方才有些撐不住,蒙哥兒勸了下來,直叫她好好休整。到了建安,怕更是難以安寧,自是要養精蓄銳的。 凌宋兒想來他說的多是有理。便依著他,在廬州多住了幾日。 時日已入七月仲夏。廬州亦是悶熱難耐。蒙哥兒見她多日來咳嗽,憂心她身子。便安排著行程,去趟廬州城郊的九華山,好讓她舒展舒展心性。 青山路遠,到底忘卻幾番前程事。凌宋兒馬車中,望著窗外綠色,便倒在他懷里睡得沉。多日難眠忽的一朝而愈。 馬車盤山而上,凌宋兒昏昏沉沉,到了山上,才由得他一把抱起去了暮園寺中求來一晚安歇?;始宜聫R,原是分得清清楚楚,男賓女賓,分房而睡。凌宋兒只依著芷秋入眠。臨睡前,蒙哥兒卻來探了探。 “身子可還好?可還有再咳嗽?” 凌宋兒早躺進了床榻里,搖頭道,“不咳嗽了?!毕雭矶嗳瘴春退珠_過,卻多是有些不舍,“來了寺廟里,自是要守規矩。你且快些回去吧。讓大和尚們看見了不好?!?/br> 蒙哥兒嘆氣,卻來她跟前親吻著她額間,“這山間靈氣,你該好生入眠。明日帶你出去走走,我們再繼續上路?!?/br> 凌宋兒只道了好,目送著他出門。芷秋一側湊來凌宋兒跟前兒。 “主兒近日和赫爾真,該是難舍難分了??烧婧??!?/br> “你們也該要個小赫爾真了,想來就該又兇猛又可愛!” 凌宋兒撇嘴,手指戳了一戳她鼻尖兒,“就你知道貧嘴不成?近日趕路,身子乏得很。難得今夜能聽蟬鳴,聽蛙響。早些睡罷!” 芷秋這才忙伺候著她躺了下去。 次日醒的早,蒙哥兒卻早候著在門口,等她醒來,扶著她一道兒去了齋堂用膳。吃了些東西,二人方才出來,去山上游玩了番。青山綠水,走得一身汗水通透,便也得來爽快。山上下來,卻在路邊尋得一處茶樓,點了兩杯茶水,三碟點心。便見得茶樓天井里,有人唱戲。 那戲子,深色朝服,唱的是,花木蘭替父從軍鎮守西海關,身著的,卻是公主朝服,想來該是要慰藉木蘭英魂。 凌宋兒見得了,吩咐了一旁可卡先生:“等來她下臺,幫我去將那身朝服買下來。我另有他用?!?/br>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606 02:29:51~20200606 23:19:5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木偶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71章 臨從九華山上下來之前, 凌宋兒在暮園寺里,求了一道兒平安符。想來過幾日入了建安皇宮,好給幺妹放在枕頭下邊, 保佑她平平安安, 早日康復。 馬車行了兩日半, 凌宋兒一行便抵了建安城樓門下。卻生生被守衛城門的兵士攔了下來。雖由的陸珉上前說情,馬車中的是長公主, 其余隨從乃大駙馬, 大蒙汗營二王子赫爾真。 那將領卻說,須得等史相定奪,方才可放行。 被擋在城門外等了許久,凌宋兒還在車中憂心著幺妹病情,卻得來回報,史相正跟皇帝請旨。還需公主再稍等。 蒙哥兒只察覺著一旁人神色不好, 只將她肩頭捂得緊了緊?!胺讲刨I來些桂花糕,你可還想吃些?邊吃邊等?!?/br> “好…”她抬眸望著他, 擠出一絲笑意, 尋著一旁小箱子里拿出來那桂花糕, 兀自咬了一口到嘴里, 卻食之無味。 約莫著整整兩個時辰, 天色入了夜, 才見得一行太監從城門口出來,宣讀皇帝圣旨。 “長公主回朝,朕本當親自面見。奈帶著新貴駙馬, 乃蒙人猛將,隨行百余人,尚不知何來意。將先在建安城外行宮安頓,待史相先替朕明察再入建安?!?/br> 凌宋兒還跪落地上接旨,指甲便已然扣進了rou里。她自幼得父皇寵溺,父皇還從未有過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說辭。如今雖是以蒙哥兒作了借口不讓她進城,不稍多問,該都是那史爾元的意思。 等得她接了旨,蒙哥兒方才將她扶了起來。勸道,“眼下也只能于行宮歇息,才好從長計議?!?/br> 那送來圣旨的小太監,卻是認得凌宋兒的。讀完旨意,也前行扶著她起來。 “公主,莫要怪皇上?;噬弦彩菫榱私ò渤堑陌参?。就請公主和駙馬先行去行宮休息吧?!?/br> 凌宋兒只多和小太監問了兩句,父皇身體,幺妹病情,幼弟可還好。小太監卻都只答的好。凌宋兒卻想想也該知道,小太監該是自持人微言輕,定是不敢亂說其中原委。想要知道,還是得等回宮自己再去看看了。 鶴慶宮在建安城西,此處是皇家獵場,春秋兩季皇家出游,便多在此落腳。如今正值盛夏,鶴慶宮早已荒廢數月。凌宋兒一行,被小太監引來宮中,卻只見得一番蕭條景象。 小太監連連讓帶來的人打掃了打掃,方才清理出來幾間屋子,好做客房來住。 等得一行人安頓好,小太監方才與凌宋兒語別?!澳蔷驼埞髟诖税差D。靜待宮中佳音?!?/br> 送走人,凌宋兒自坐在客房之中幾分悵然。她本住在那紅墻之中,金瓦之下,日日面見圣顏。如今卻被拒之門外,連城門都進不了… 蒙哥兒見她幾分惆悵,來勸了勸,“凡事只求一個時機,且再耐心等等?!闭f完,指了指外頭,“我方才見這園子雖是荒廢,卻是多有綠意。陪你出去走走,一會兒便去偏殿晚膳?!?/br> 七月天氣悶熱,晚膳后卻起了山風。夜深,又下起雨來。早過了江南煙雨連綿的四月,眼下疾風驟雨,那多都讓親兵們自找了屋檐躲雨。 屋子里,凌宋兒方才換好衣衫,打算入眠。蒙哥兒正在一旁寬衣,卻聽得外頭有人來敲門。 那多的聲音卻忽在門外,“赫爾真,有人自稱公主舊友,聽聞公主回朝特來拜會,此時人正在偏殿等著?!?/br> 蒙哥兒看了一眼凌宋兒,再問了問門后那多,“可有報上姓名?” 那多道,“姓穆,名驚瀾?!?/br> “是我師兄?!绷杷蝺耗樕虾龅膸追中老?,“我該得出去見見他的?!彼f著,忙尋著一旁衣物,要重新穿回來。卻是被蒙哥兒拉了拉。 “下了大雨,露水重得很。都要歇息了,還折騰什么?明日再見也不遲?!?/br> 凌宋兒卻是沒停著手中動作,只解釋道:“我那日出建安,不知歸期,他騎馬相送十里。如今回來了,本不得進京城,他便這么快就趕來了,我怎可等到明日?那該要涼了人心的?!?/br> 蒙哥兒眉頭擰在一團,卻見她忙忙碌碌,自行穿好衣物。他也攏了攏衣襟?!拔译S你去?!?/br> 二人從屋子里出來,一前一后。凌宋兒自心急走著前頭,蒙哥兒打著傘護著她,緊隨著。 偏殿中只點了兩盞燭火,并不明朗。門外進來,凌宋兒只見蓑衣放置一旁小桌上。那人七尺有余,一身斗篷也已經濕透,聽得身后動靜,那人方才緩緩轉身回來,取下頭上連帽。 白瓷面龐,朗月眸,淡眉天邊云,見得凌宋兒,卻是單膝跪落去了地上,“臣,穆驚瀾。見過長公主殿下?!?/br> 凌宋兒忙上前將人扶起,“不必大禮?!?/br> 蒙哥兒目光卻落在凌宋兒持著穆驚瀾的衣袖上,多有不爽。卻只嘆了口氣,走去一旁候著。卻見得穆驚瀾身旁還候著個小廝。等凌宋兒將人扶了起來,穆驚瀾才回首對小廝示意。 小廝遞上來一個食籃子,凌宋兒接來放到一旁案上,自打開瞧了瞧。都是宮中糕點,糯米的,綠豆沙,梅花糕,牡丹酥… “想公主去到苦寒之地,該許久未嘗過這些了?!蹦麦@瀾抿唇笑道,“是太子殿下,一早吩咐人做好了,讓臣送來給公主的?!?/br> 蒙哥兒聽得皺眉,何為苦寒之地?說來似是他虧待了她?可想想,到底也是,一路從木南邊境行來,從邊城將領,到宮中小廝,再見著眼下朝臣,竟是一一要給她下跪為禮。想來她在大蒙的時日,卻是幾經磨難,受人欺凌…他忽心生了愧疚。 凌宋兒自將糕點取出,又吩咐著芷秋去沏茶來。拉著穆驚瀾入座,方才好生問候。穆驚瀾是她師兄,二人同門拜在欽天監院長吳有年門下。穆家三代為臣,皆是翰林院理學學士,到了他這一代,卻是轉了行當。原本不受家中父親看重,早兩年天災連連,欽天監得了皇帝大用,方才扭轉了父親些想法。 二人喝茶促膝而談,蒙哥兒卻一旁兀自喝著茶。天色晚了,著實等得幾分心煩,便讓那多將茶換了酒來。 穆驚瀾只將這半年來朝中事情,再和她詳細說了遍。原韓公和史相便早有不和,恰逢金人壓境,史相方才借金人之手,斷送韓公之命,以韓公頭顱換回來三座城池。九公主卻是三月前生的病,太醫院束手無策,病狀卻與當年皇后病況相似。太醫們只道,病怕是皇后傳下來的,卻查不出來究竟。 外公死的冤屈,凌宋兒恨恨不能平,又憂心著幺妹病情,只恨不能眼下就回宮探望。奈何卻要被困在城外。 穆驚瀾卻勸道,“公主不能心急。朝中本以為公主在定北城一役殉國,如今卻完好歸朝。那勢必送公主和親之人是要被治罪的。史相該是在想著法子保陳淵?!?/br> 凌宋兒想來,卻問起來一件事情:“我一到了大蒙,便已經奏請阿布爾大汗修書給父皇,一來報平安,二來狀告陳淵罪行。等來數月也為見回信。不稍想,如今建安滿是史相耳目,那信件定是被人扣下了。史相不是怕別的,便是怕我面見父皇說來和親路上始末?!?/br> 穆驚瀾頷首,“公主說的沒錯?!?/br> 說罷,方才座上起來,重新跪落在凌宋兒跟前。 “是以,太子一聽聞公主回朝的消息,便讓臣連夜趕來,和公主商議。不莫讓史相得了先機,此下看來,史相是想借著大駙馬的名義,置公主與死地?!?/br> “……”蒙哥兒這才放落酒鑄,“借我的名義,置她于死地?”他幾分不解,“你們木南送公主來我大蒙和親,不莫是為了一同對敵金人。如今公主回朝探病幼妹,不得入宮便罷了,怎還有性命之憂?” 他忽的有些后悔,早知不該帶她回來。 凌宋兒忙著扶人起來,“師兄你起來再好好說話……” 穆驚瀾被扶著起身,方才對蒙哥兒道,“大駙馬的名聲,早已傳到朝中。雖是為大蒙抗金有功,可在我等朝臣看來,亦是鄰國強將。此番公主回朝,并未早告知于皇帝,又有駙馬作陪。所以…” “所以他們怕我!”蒙哥兒直道出來真話。 “覺得我此行來是另有目的。你口中那史相,便借著這個油頭,不讓公主入京?!?/br> 穆驚瀾頷首,“駙馬說的沒錯?!?/br> 凌宋兒見蒙哥兒動氣,直去拉著他衣袖,手在他背后順了順,“他算盤打得好,多是借力使力。我們自有別的辦法的?!?/br> 說著,才看向穆驚瀾,“太子哥哥讓你來,可是想讓你幫我帶信回去?” “公主猜的沒錯。太子與臣商議,眼下最好的法子,便是早日讓皇上看到公主的親筆書信,道明陳淵罪行?!?/br> 凌宋兒亦是點頭,只叫一旁芷秋伺候筆墨。說完方才咳嗽著兩聲,穆驚瀾正上前照料,卻見得蒙哥兒已然小心將人扶著。 穆驚瀾只好垂眸道:“公主可是染了風寒,該要早日入宮,好讓太醫瞧瞧?!?/br> 凌宋兒卻是止了咳嗽,溫聲斥著:“倒也不必讓他們看了。一群酒囊飯桶,救不得母后回來便罷了。如今還讓我玉兒受這么多的苦。等我回宮,一一罰了他們!” 信寫好,穆驚瀾自小心謹慎晾了晾干,方才裝進信封,貼身放入胸前口袋。外頭大雨依然傾盆,夜色已然過了子時。見得凌宋兒精神已然疲乏,穆驚瀾才道別,“公主還是早些歇息。臣,先回城復命了?!?/br> 凌宋兒卻是幾分擔憂,“那些守著城門的人可會為難于你?不莫明日一早再走?方才好尋著個其他理由?!?/br> 穆驚瀾拱手一揖,“不必。北城門鎮守的是太子的人。我自從那邊回去便好。明日一早,我便進宮將信交給太子。好讓太子尋著時機,遞給皇上?!?/br> 蒙哥兒這才叫來那多,護送著穆驚瀾從小門出去。 見得那襲蓑衣消失在門口,凌宋兒方才腳下一輕,被他抱著起來?!疤沽?,回房休息?!?/br> 她只靠進他胸前,尋著他身上的味道,方才安了心,眼皮早就有些撐不開,這下干脆搭隆了下來。 一覺睡得沉,再緩緩睜眼,卻聽來窗外蟬鳴鳥叫,凌宋兒便知道外頭雨已經停了。身上被褥蓋得厚,她早一身熱汗。直掀了被褥。一旁蒙哥兒睡過的地方還溫著,那人該是剛起不久。 方要起來,卻聽得吱呀一聲響,卻見得芷秋端著盆溫水進來伺候洗漱。凌宋兒直問著:“他人呢?” 芷秋邊伺候著巾帕,邊答著,“方才被那多喊了去,神神秘秘的,芷秋也不知道去做什么了。公主還是洗漱了,芷秋給你拿些吃食來?!?/br> 凌宋兒摸索著起了身,卻是出來門外看了看。雨后泥味兒清新,廊角上,還有緩緩爬動的蝸牛。她本還有幾分興致,江南夏日,許久不見,多有讓人心動時光。不想,身子卻是一輕,被人扛上肩頭,直往行宮后頭去。 蒙哥兒又吩咐著芷秋:“給公主拿些保暖物件兒,我們去庭深小院安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