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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陵聽見身后傳來一聲溫柔的詢問,“你們是異控局的人嗎?” 這聲音很輕很淡,帶著股久經世事的沙啞,句尾隱沒在山野清風之中,落在阮陵耳畔卻如驚雷落地。 ——他曾經不知道聽到這個聲音多少次,回來之后不知道想過聲音的主人多少次。 現在阮陵終于找到她了。 少年默默轉過身去,山水潑墨一般的面容被月光照亮,眉心的朱砂紅痣灼人。 他說,“是的?!?/br> “您就是我們要接的人嗎?”少年彎唇一笑。 雙方大致通過氣后,把被倒吊人擄來的小孩一個個送回去,曾明明受傷嚴重,好在程鳳鳴帶了局里特供的傷藥,他身上的傷痕很快恢復如初。 時間已經很晚,阮陵三人只能先跟著牛翠花回村里睡一晚,明天才能啟程。 弓手對慕紹等人的到來毫不驚訝,看來是提前就知道這件事,倒是看見阮陵之后,他略有吃驚,不過他向來神情木訥,又因為光線不足,沒人看見他稍縱即逝的詫異。 “隊長,”弓手環著慕紹肩膀,“沒想到局長派你來接我們?!?/br> 慕紹懶懶打開弓手的手臂,“行了,一身汗,別賴在我身上?!?/br> 阮陵這才知道原來弓手是異控局的人。 甚至連石榴也是。 他側目望去,瞥見石榴在月光下稍顯蒼白的短發,以及眼尾細密的皺紋。 心里卻前所未有的安寧。 石榴的房子除了廚房和客廳,只有三間臥室,送走曾慧慧以后,慕紹做主把弓手和程鳳鳴分在一間里,而他和阮陵睡另一間。 程鳳鳴很不樂意,說,“我和那小子睡一起不行?!?/br> 弓手向來是命令的忠實執行者,此刻已經進屋去給程鳳鳴拿被子了,而阮陵似乎也和牛翠花合得來,兩人在桃花樹下不知道說些什么。 慕紹說:“睡一晚上,又不是讓你和他同居?!?/br> 程鳳鳴噎了一下,不說話了。 就在慕紹等得不耐煩,剛要離開時,他冷不丁說了一句,“你剛剛是真想殺了他吧?只要能殺了附身的人,你根本沒想管那孩子的死活?!?/br> 說到后面,程鳳鳴刻意壓低聲音。 此刻撥云見月,明月朗照,程鳳鳴能看見慕紹眼底暗沉的融金。這是慕紹使用能力時會顯露的,程鳳鳴知道,但慕紹的眼睛不應該是偏向于太陽的鎏金嗎?程鳳鳴有些遲疑,也許是光線的問題。 “唔,”慕紹沉吟片刻,然后干脆利落給了答案,“是啊?!?/br> “你——” “今天讓他逃了,以后還會死更多人。你怎么想我不在乎,只要能控制那些危險,讓我做什么都可以?!?/br> 扔下這句話,慕紹朝阮陵那邊走去。 上了年紀的老人好像都比較喜歡阮陵這種面容白凈乖巧的小孩,這才沒多久,阮陵已經和牛翠花聊在了一塊。 “你這孩子,奶奶看著就喜歡……” 牛翠花的門檻外種著大量桃樹,此時正值花期,深紅淺粉的花瓣綴滿枝頭,月色下隨風舞動。阮陵站在一個較高的小坡上,剛巧一桃樹枝丫伸出,堪堪就在他頭頂上,嬌嬈花瓣垂垂落下,沾在烏黑軟發上。 慕紹走過去時,順手便將那花瓣拂落,“時候不早了,去睡覺?!?/br> 阮陵很乖巧地應了,“好?!?/br> “奶奶,”他對牛翠花說,“那我先去睡了,你也快去睡覺?!?/br> 他看起來心情不錯,連語氣都比以往輕快不少。 牛翠花笑瞇了眼。 等進屋點上蠟燭,照亮慕紹面龐之后,因為極度喜悅而有些興奮的阮陵才發現不對勁,他湊近,若有所思,“怎么感覺慕哥你的眼睛有點奇怪啊?!?/br> “是嗎?”慕紹摸著眼角,笑了一下,“我這眼睛就是會時不時變個顏色的?!?/br> 不知是不是因為暗沉瞳色的問題,他此刻笑時,眼尾莫名流露幾分恣肆邪氣。 慕紹起身去鋪床,這房間里只有一張床,這床還挺窄小,也就意味著兩個大男人要擠在一塊兒。山里夜晚溫度低,要多拿幾床被褥,好在牛翠花這里除了電子產品,一應俱全。 阮陵想著到時候要睡一塊兒,頗有些不自在,也不是他潔癖,只是他應激反應有些強烈,萬一再夢見什么不好的事情,到時候直接把慕紹咔嚓了,那就真是十張嘴也說不清。 “慕哥,要不我再打個地鋪?” “地上涼。雖然床小了點,但是擠一擠,還是能睡的?!?/br> 阮陵沒話說了。 其實他習慣裸睡,但今天肯定不行,脫掉外衣剩一件薄薄內衫,僵著身子上了床。兩人雖然各蓋了一層被子,但靠得這么近,可以清晰感知到對方的一舉一動,甚至捕捉到呼吸。 慕紹此時的體溫特別高,睡在阮陵身邊就像一個大火爐,時不時就用灼熱的呼吸提醒一下阮陵身邊還有人。阮陵越是不去想慕紹,越容易想到他,偏偏慕紹的呼吸漸漸平穩,好像已經熟睡。 窗外傳來悅耳的蟲鳴,身邊是睡意沉沉的人。 行吧,阮陵木著臉,今晚是不用睡了。 一分鐘之后,他被打臉。 ——睡意突然如潮水一般涌上,瞬間淹沒了還算精神的阮陵。 他于是又來到宇宙之中,不同以往的是,這個漆黑的宇宙里只有一顆星星——那是一顆外表附著霜雪冰晶的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