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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喜歡雨,卻因為風雨過后的天晴,對雨總是懷著莫名的期待。 七年前,陸戟便是在一場大雨后的清晨救了他。況且雨會桎梏腳步,至少今晚,陸戟不會從他身邊離開。 閑來無事捧著詩集翻閱,念到“忙趁東風放紙鳶”,虞小滿驚覺風箏或為民間叫法,紙鳶方顯詩情畫意,執起毛筆將這二字寫滿整張宣紙,確定記到腦子里了才停筆。 換了張紙,忍不住開始寫陸戟的名。從大名到表字,再到未曾訴之于口的那個稱呼,夙夜思之心神往之,寫著寫著便自口中念了出來,虞小滿自己尚未發覺,倒是陸戟抬了頭,用詢問的眼神看向他。 “我沒說什么?!庇菪M捂著嘴解釋,“就是嘴里沒味,想吃甜的,隨便砸吧兩下?!?/br> 不提及倒還好,提到甜的,虞小滿忽然想起那支臟了也沒舍得扔、被他埋在院里樹下的糖人。 急急忙忙跑出去,垂頭喪氣走回來,虞小滿噘著嘴像要哭了,嘟噥著怨道:“土地公怎的這樣貪嘴,竟偷吃我的糖人?!?/br> 陸戟想了想,道:“許是螞蟻吃的?!?/br> 待得弄明白螞蟻是何物,虞小滿羞赧地撓頭:“我當然知道螞蟻,只不過家住海邊,見得少罷了?!?/br> 休沐的日子疲倦來得遲,陸戟合上書時,外頭的雨已經停了。 今日虞小滿睡得早,規規矩矩地躺在床鋪里側,陸戟行至床前,扭身剛要吹熄床頭的蠟燭,瞧見擺在邊上的東西,愣怔片刻,伸手將它拿起。 是一根沾了泥土的竹簽,上頭原本有一片形似駿馬的糖人。 當日他不耐煩地揮手推開,沒想會把這東西掀翻在地。等走遠了,回身瞧見虞小滿還蹲在廊下,垂頭瞅著那在泥里滾了一圈的糖人,頭頂的燈籠照亮他泫然欲泣的面孔。 當時的陸戟煩躁不耐,只不明白同為男子為何他如此愛哭?現下才覺得,或許只是被傷了心,實在難過罷了。 就像他習慣了掩藏情緒,而虞小滿則慣于將情感露于人前,因而他可以抹眼淚,可以放聲笑,可以坦蕩地表露喜惡,哪怕會因此得罪人。 思及白日里路過庭院無意中聽到虞小滿在陸鉞面前的一番豪言壯語,陸戟心覺有趣,緊抿的唇角不由得向上彎起,勾出一抹淺笑。 尚未待他覓得這股輕松快意的來源,躺在床鋪上的虞小滿扭動了下 身體,嘴唇翕張念了句什么。 陸戟心頭微微一動。 方才在桌上,聽虞小滿這樣叫他,還以為是聽錯了。 現下虞小滿翻了個身面向外邊,雙目自始至終沒睜開,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呼喚聲倒是更清晰了。 “陸郎……”喚了一聲還不夠,抬起軟綿綿的手拍了拍身側空著的被褥,“陸郎,別看書了,快來歇息吧?!?/br> 作者有話說: 十章了,我兒小陸終于會笑了 第11章 在虞小滿不長也不短的十七年魚生中,與人同床共枕的經歷是這陣子才有的。 他生于大海,上無父母下無牽掛,璧月jiejie說撿到他時他還是顆小小的魚卵,裹在翠綠的海草里,只能看見兩只黑乎乎的眼睛。 化身魚體后,虞小滿便獨自生活,海底的每一方土地都能成為他的棲息之所,無人提醒,他便一直以為自己睡相不錯。 近些日子他卻不由得對自己產生懷疑。 一來陸戟身體不便躺下就不會亂動,可每日起床被褥都不甚齊整,分開擺放的枕頭也挨到一起去;二來陸戟最近對他的態度也有些微變化,并非太夫人覺得他胸部扁平怕他不好生養的那種變化,而是偶爾視線交匯時不像從前那樣輕飄飄移開,而是會多停留一瞬,似在探究什么。 難道夜里說夢話,讓他知道我是條魚了? 想到這一層的虞小滿驚恐萬狀,對陸戟更是敬畏有加,某日在飯桌上見到一盤紅燒魚,嚇得大氣也不敢出,生怕落得與這可憐的魚同樣的下場。 最后是璧月jiejie安慰他,說若追根溯源鮫人比人類誕生要早,無論從壽命長度還是對環境的適應能力來說,都比人類強上許多。 托魚兒們送來的信中原話是:“他們不過是會耍點小聰明,你可千萬別被騙了?!?/br> 虞小滿吐舌頭,心道明明是我騙他呀。 轉過頭又想到,人類的壽命至多百年,而鮫人則上達三百年不止。自此虞小滿不再愁被宰了端上桌,開始擔心別的。 ——等幾十年后陸戟成了白發蒼蒼的老頭,我還風華正茂,到時候還管他叫陸郎,會不會被笑話呀? 關于延長壽命,人族的探索并不比虞小滿來得少。 早在前朝就有皇帝煉丹求長生的文獻記錄,甚至有活捉了鮫人研究他們為何長壽的先例。 治腿由于得不到鮫珠進入瓶頸,虞小滿轉而投向鉆研延年益壽之法門,心想多拖得一日便多一分希望,眾人都想要的東西,陸戟必定也想要。 某個暖風熏人的午后,虞小滿窩在陸府的池塘里拔鱗,即便口中咬了樹枝,仍痛得大汗淋漓,抑制不住的痛吟斷斷續續自喉嚨逸出,聽得人心也跟著揪緊。 水中兩條小鯉魚看不下去,又無力阻止他的自殘行為,嚷嚷著說要把這事告訴璧月。虞小滿松了口吐掉樹枝,抹了一把額角的汗,喘著氣道:“你們若是告訴她,以后我就不帶好吃的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