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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讓虞小滿抬起頭,皇帝本來還有疑慮,瞧見一張端正漂亮的臉,便放下心:“陸家滿門忠良,陸戟更是少年英才,十六歲便披掛上陣,立下戰功無數,合該為他娶一房花容月貌的夫人?!?/br> 虞小滿滿腦子燈燈燈,被皇帝夸了也高興不起來。等人走了,幾名官家夫人圍上來問東問西,他心不在焉地隨口應付。 “虞家村在哪里,先前沒聽過這地方呀?” “挨著東海?!?/br> “聽說海風生猛,你的皮膚怎的如此光滑水嫩?” “曬得少?!?/br> “在京城待著可還習慣,夫家待你可好?” “挺好的?!?/br> …… 見陸將軍的新夫人沒有參與聊天的意思,找不著樂子的眾人扭頭重新拼桌,順勢調轉話題。 “聽說沈尚書家的姑娘總算肯嫁人了?!?/br> “也是可憐,等了這些年,硬生生拖到這個歲數?!?/br> “原本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誰能想到陸將軍的腿當真藥石難醫?!?/br> “沈家姑娘也算有情有義,陸將軍如今娶了妻,她也該放心了?!?/br> …… 聽她們提到陸戟,虞小滿回過神,豎起耳朵聽。 詩禮簪纓出身的女眷們嘮起嗑來別有一番技巧,既不冒犯又能聽懂的程度,幾句閑聊拼拼湊湊,竟讓虞小滿彼串成一個不輸民間話本的跌宕起伏的故事。 上元佳節,良宵苦短,京城解了宵禁,筵席也未設時限,天子與朝臣把酒言歡,熱鬧持續到后半夜。 殿內燈火通明,有幾名頂不住的官家女眷先行告退,三三兩兩歸家去,虞小滿混在其中,離了太極殿,穿過樹木蔥蘢的小徑。 他記得先前段衡就是往此方向去的,便大著膽子走進曲徑通幽處,孰料這處并非王公貴族們把酒言歡的場地,而是一片寂靜園林。 虞小滿吃飽喝足,還聽了一籮筐閑話,此刻就想趕緊回去泡個腳,然后倒頭就睡。 可這地方半個人影都瞧不見,只在前頭拱門旁點了兩盞燈籠。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的時候,虞小滿邊走邊想該去哪里找陸戟,卻在路過一方波光蕩漾的池塘時停下腳步,面露向往之色。 算算日子,近半月沒下過水了。 所幸大家都在前殿喝酒,這犄角旮旯無人造訪,虞小滿躡手躡腳挪到池塘邊,蹲身脫去鞋襪,挽起褲腿再撈起裙擺,先用腳尖點了下水面,看著散開的一圈圈漣漪,到底沒扛住誘惑,慢慢地將腿伸進水里。 再次鉆出水面的不是腳,而是半條柔軟剔透的尾鰭。長長地舒了口氣,虞小滿闔眼嘆息,這可比用盆泡腳舒服多了,要是陸府也有這樣一方池塘該多好。 他兀自泡著,任由魚尾輕輕擺動,被清凌凌的水洗濯,倚在池邊的身體松弛下來。 而后就聽見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以及熟悉的車輪碾壓地面的響動。 從水里爬起來已然來不及,那兩人停的地方與池塘只隔了一棵樹,稍有動作都會被發現。虞小滿如同被施了定身術,魚尾貼著池底水草,捂著嘴巴一動也不敢動。 一樹之隔的那頭,先出聲的是一名女子:“年關那陣我隨父親下江南,聽說你娶親了,還未來得及道一聲恭喜?!?/br> 嗓音清脆中帶著一抹女兒家的柔軟,虞小滿聽不出她是誰。不過接下來出聲的那位,倒是一下子就聽出來了。 “多謝?!标戧穆曇粢琅f低沉,語氣淡淡的,“年關事忙,未曾得空登門拜見,若是方便,代我向令尊問好?!?/br> “你究竟是沒空登門,還是不愿登門?”女子問道。 此話一出,陸戟和泡在水里的虞小滿俱是一愣。 陸戟如何作想無人得知,虞小滿卻從這簡短的對話中弄清了兩人的關系。想必此女子便是方才席上官家女眷們討論的那位了,姓沈名暮雪,名滿京城的第一才女,也是陸戟曾經的未婚妻。 等了一陣,沈暮雪又問:“你究竟打算躲到什么時候?” 與她的心急追問比起來,陸戟的沉默不止冷淡,甚至有些事不關己。 他說:“如今我已娶妻,你也即將嫁人,理應避嫌?!?/br> 沈暮雪輕笑出聲:“避嫌?先前怎么不聽你說起這兩個字?” “我以為你知道?!?/br> “我不知道!”沈暮雪忽地拔高嗓子,顧不得貴女儀態地急道,“我只知道三年前送你到城關,你答應過我,回來就登門提親?!?/br> 說著語調逐漸轉低,似在嗚咽:“你說過……會娶我?!?/br> 良久,陸戟回答:“你也說了,三年前?!?/br> 況且那場仗未得凱旋,本朝大軍在捷報頻傳的情況下原計劃乘勝追擊,誰想追至邊陲峽谷山坳時遭遇敵軍伏擊,因地形不利制約發揮,全軍吹起沖鋒號角浴血奮戰,仍死傷慘重,主帥更是在此役中殘了雙腿,再無法掛帥出征。 “我不在乎,陸哥哥,我不在乎?!鄙蚰貉┥锨皟刹綋溆谒砬?,“你不能上戰場也好,站不起來也罷,當年我既應了你,就沒想過嫁別人,我可以照顧你,照顧你一輩子……我不在乎旁人怎么看怎么說,我只想與你在一起?!?/br> 聽到這里,虞小滿騰出一只手捂胸口心臟位置。 這番熱烈剖白聽得他都感動不已,世上大抵沒有哪個男子能拒絕此等情真意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