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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饒是如此,走到最后那三分之一的時候,君長夜身后,還是只剩下不到十個魔兵了。 他們一批批地倒下, 一批批死去, 有的從天階上掉落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有的當場被風化成干尸,隨即揚成粉塵。有的被燒死,有的被凍死,走到最后,君長夜都已經麻木了。雙腿仿佛不是自己的,如灌了鉛般,沉得抬不起來,只有每往上邁一步帶起的渾身酸痛,提醒他,他還活在這煉獄之中。 憑君長夜如今混沌不清的神志,只夠考慮一件事。 自己的大限何時會來。 以至于當耳邊傳來一聲極清晰的鳥鳴,君長夜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然而,那不是幻覺。 耳邊接連響起的,也不是簡單的鳥鳴。 而是鳳鳴之音。 冷北梟化了原形,正飛在他身邊。頭還是梟鳥的頭,尾巴卻五彩斑斕,華美無雙,是貨真價實的鳳尾。那模樣別提有多滑稽,可君長夜笑不出來,他實在太累了,連多余勾勾唇角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來干什么?”君長夜勉強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這次上天宮……可沒打算,帶著你妖族一起玩?!?/br> “妖魔不分家?!比f妖之王不理會他的風涼話,兀自呼扇著逐漸向鳳凰靠攏的翅膀,“上來,本王捎你一程?!?/br> 君長夜頓了頓,拿刀拄著地,艱難地扭頭看他:“……不用?!?/br> “臉都白了,就別說大話了?!崩浔睏n懶得跟他打太極,索性將一切攤開來:“本王知道,你是怕本王卷進來,怕本王一個還不完的人情??杉幢惚就踅裉觳痪磉M來,你以為,那群自稱替天行道的神仙就會放過妖族嗎?魔尊,別天真了。 ” “今日此局,若對上湛陵,必輸無疑?!本L夜又邁上一級天階,咬牙道,“你來……也是跟著我送死?!?/br> “喲,找死?”冷北梟哼笑一聲,“多新鮮吶,你承認你怕那個天將了?” “我才不怕,”君長夜冷冷地扭回頭來,“只是……實話實話?!?/br> “知道必死還來,什么毛???”冷北梟又是一振翅子,不緊不慢地跟著,“對了,打從你一上來我就發現了,你身后這些精銳魔兵,都是窮兇極惡之徒,對人族與仙族怨念頗深。你帶著他們赴這必死之局,是怕他們知道你與人族議和,要嘩變吧?” 議和。 “那些次一等的,你讓你手下那個女魔帶著去攻昆梧山,是想借云琊的手除掉吧?不過比起到這來的,那些魔兵,倒還能多上幾分生的希望?!?/br> 君長夜臉色更白了幾分,并不附和,甚至很想讓冷北梟閉嘴。身后僅剩的那幾個魔兵命已經去了大半條,自然分不出心去聽,他也不在乎他們知不知道。但這話如果讓昭崖聽見,今日這棋局,不管他君長夜還能不能留得性命,可就都滿盤皆輸了。 冷北梟知道他在擔心什么,卻滿不在乎:“沒事,越是走在這通天階上,上面那些神仙越聽不見,” 君長夜面色灰敗,沒力氣跟他吵架,過了好半晌,才回敬一句:“話都讓你說了……我還說什么?” “那你就省省力氣?!崩浔睏n看著倒很氣定神閑,頂著颶風飛上云端,竟然還有空追憶往昔,“對了,本王近來想到一些事。本王跟你爹,似乎有點淵源。當年本王還是個蛋的時候,他也還在他娘肚子里。對了,還有你娘,本王身上這鳳凰血脈,還是源自你娘施舍的那幾滴鳳凰血呢?!?/br> 君長夜耳畔嗡嗡作響,好不容易才聽他把前因后果說清楚。 原來,隨著祭盤的進一步崩潰,冷北梟近來覺醒了上古殘留的那一點鳳凰血脈,也順帶著,回想起一些上古舊事。 他想起,自己還是一個蛋的時候,被天上的鳳凰神女撿走。神女堅信這是世上最后一枚鳳凰蛋,堅持要將他孵出來,孵了半個月沒動靜,還往蛋上滴了幾滴自己的血。 后來,見實在孵不出,神女也是出于獻寶的心思,便將這枚“鳳凰蛋”送去龍宮,當做龍族太子的新婚賀禮。 再后來,龍族覆滅。那枚蛋因為鳳凰血的滋養,僥幸活了下來,還在千年后破殼而出,成了今日的萬妖之王。 君長夜想笑,卻笑不出來:“你說,她怎么就……就這么閑呢?” “怎么能叫閑呢?”冷北梟語氣意味深長,“你想,你娘用一碗血救了望舒君,叫你能有機會遇見他。又用這幾滴血,叫我欠了她一個大恩。今時今日,就該是報還的時候了?!?/br> 君長夜垂下眼簾:“可我不是她?!?/br> “你是她兒子,我報給你,也是一樣的?!本迼n在他身邊堪堪停住,催促道:“上來,養精蓄銳,待會對上那守門的天兵天將,還有的打呢?!?/br> 君長夜終于停住上登的步伐,回身看去,已經空無一人。往下看,又是一片尸山血海。 他從未有過有哪一刻,這么渴望月清塵陪在身邊。 卻又不敢,怕會永遠失去他。 這么患得患失,而又軟弱的自己,從來都只會把師尊推得越來越遠。 君長夜最后問了一次:“今日你若出事,那蘅蕪君…可就再也見不到了。妖王,你不會后悔嗎?” 冷北梟拍打著翅膀,語氣篤定:“今日就算蘅蕪在這,也會希望我這樣做,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