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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怎么不怕?”九赭將她拉出來,替她吻掉臉上的淚,把她的小手放在掌心揉搓,“可一想到回來以后,天下旱災能解,龍族也能平安,我就不怕了。況且……” 芳洲眨著眼看他,睫毛忽閃忽閃,很無辜的樣子:“況且什么?” “況且,”九赭忽然翻身,輕輕壓在她身上,吻住芳洲因含羞而泛著粉的耳垂:“我回來以后,還要跟你生上好多好多條小龍,讓他們圍著你叫娘親?!?/br> 芳洲推他,想說明日還得早起趕路,不能折騰太晚,見九赭賴著不動,眸中滿是渴求,心一軟,便依他了。待九赭沉沉睡去后,她在一片黑暗中側身看他睡顏,撫摸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想叫九赭不要走,卻說不出口,只能化作一聲既輕且淺的嘆息。 他這陣子真的太累了。還是等他平安歸來,再告訴他這個好消息吧。 九赭出征后,一開始還總用傳音螺捎信回來,可隨著越走越遠,芳洲也很難每日都知道他的動向。她總算明白,何為望眼欲穿,何為寂寞難耐。后來,他們一路往北,進入荒漠腹地,隨時可能遭遇旱魃,隨時需要森嚴戒備,芳洲便徹底失去了九赭的消息。她急得熱鍋上的螞蟻,卻不敢去找龍王商量,怕再惹怒了父王,只能獨自在宮內默默流淚。 幾日后,白玉京往瀛洲遞來了請帖,說四月芳菲,百花盛開,帝姬請太子妃去九重天,與花神一并迎春,飲百花釀。 容嫣這次只請了芳洲一個,沒請龍二公主。芳洲想,上次鬧得那么不愉快,想來遙jiejie也不愿再去天宮。父王又一向對帝君迎合為主,不會不許自己去,便只差小鮫人去跟龍王說了一聲,接著梳洗打扮一番,隨那仙婢上了九重天。 芳洲本以為,這只是一次尋常的女眷宴席,去了才知不對。偌大的紫煙宮宴席廳只有容嫣自己,廳堂旁邊的隔間外罩著重重簾幕,里面人影憧憧,不知坐著誰。 不光花神不見蹤影,連百花釀都沒有。長桌上只有一道菜,芳洲看了就反胃,胃里翻江倒海,她扶著桌子嘔了片刻,這才勉強站直身子,蒼白著臉問:“殿下……這是什么意思?” 容嫣坐的位置在長桌另一頭,離芳洲很遠,手邊擺滿了大杯大杯的清水。她靜靜看著芳洲,臉上沒什么笑意,一旁的仙婢開口解釋起來: “這道菜,名為游龍戲珠,用深海的鮮活魚蝦烹制而成。殿下說烹龍炮鳳是世間至美,可惜如今吃不成,只能用這些凡物來代替,希望太子妃不要見怪,吃得開心?!?/br> 容嫣沖芳洲抬了抬手:“請?!?/br> 芳洲拿起筷子,對上盤中魚精死不瞑目的模樣,有些她甚至認識,手便顫巍巍的,幾乎要將筷子掉在地上。最后她索性扔了筷子,彎腰又欲嘔,卻嘔不出來,只得取過清水漱了漱口,向容嫣告罪。 “殿下請見諒,妾身沒有胃口,實在吃不下?!狈贾拚酒饋?,福了福身,“妾身不太舒服,先告退了?!?/br> 說完,她便轉身欲逃,卻敵不過背后襲來的一道聲音。 “你懷孕了?” 芳洲一驚,對方的聲音實在嘶啞,像在荒漠中干渴將死的人。電光火石間,有什么襲上心頭,她還沒來得及捕捉那是什么,就聽容嫣繼續道: “太子妃都懷孕了,合該金貴得很,龍王竟然還敢放你上來??磥?,是真沒把你這個兒媳婦放在心上?!?/br> 此刻,芳洲已經知道今日這是個鴻門宴,可事已至此,只能硬著頭皮勉強接話:“九重天是仙境,白玉京更是鐘靈毓秀之地。浸浴仙氣,對腹中孩兒有益,父王自然無需擔憂?!?/br> “是嗎?”容嫣走到她身后,抬手撩起芳洲一縷頭發,捏在手中把玩,“那不妨多留一陣子,多多浸浴仙氣,這樣生出來的孩子,便與仙族無異了?!?/br> 芳洲回頭,迎面對上極猙獰的一張人面。那張臉半邊妖化,嘴唇血紅,頭頂光禿禿的,竟沒了頭發,仿佛凡間頭頂生膿的癩皮和尚。就這么一愣神的工夫,女妖已張開血盆大口,仿佛要將她整個吞下。 芳洲嚇得往后跌倒在地。容嫣哈哈大笑,恢復了勉力修飾出來的原本面貌。芳洲往后縮一步,她就往前逼近一步,目光刀子似的,直插在女子高高隆起的腹部上。 “你怕什么?”容嫣冷笑一聲,“怕你夫君要討伐的妖魔,其實就藏在天宮里?怕無論九赭怎么尋找,都只能是一場空?可我既然在這,那你說,在荒漠深處等待著他的,又會是什么呢?” “你要對九赭做什么?”芳洲終于驚恐到極點,“殿下,你不要殺他,求你不要殺他!” “殺他,我怎么舍得?”容嫣蹲下身,鳳眸微微瞇起,仿佛在欣賞女子茍延殘喘的模樣。她拿手指蘸了蘸芳洲的眼淚,放入口中吮吸起來,“可殺你,就不同了?!?/br> “你想怎么樣?”芳洲慢慢冷靜下來,“拿我的命,換九赭的命?” “我是想啊,可你很幸運?!比萱陶酒饋?,拍了拍裙上沾著的鮫珠,“知道嗎,我父君挺喜歡你的。如果你愿意做他的帝妃,那我可以考慮考慮,放過你,也放過九赭?!?/br> 隔間外的簾幕被風吹開一角,芳洲瞥見仙帝安然端坐其間,耳邊鬢白似乎比初見時少了些許。風過去,簾幕再度落下,芳洲再看不見以琴的臉,可她會永遠記得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覺,比之前見到那道菜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