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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得知會你一聲,”寧遠湄繼續道,“我答應君長夜,如果他做得到,我就幫他牽線,把你弄到手。如果他真的做到了,師兄,你可千萬別讓我失信于人啊?!?/br> “小湄,”月清塵淡淡質問道,“你何時與他站到一邊去了?” “我才沒有跟他一邊,”寧遠湄終于含淚微笑起來,不過那抹真正的笑容轉瞬即逝。她輕聲道:“以前,母親曾經告訴過我,她說作為一名醫者,若只能醫身體之痛,卻不懂愈心靈之傷,就永遠也不可能真正明白,何為大醫之道。 “托君長夜的福,我好像有點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大醫之道了。謝謝你,師兄,我知道該怎么做了?!?/br> “小湄,”一旁的葉知秋忽然沉聲道,“她要醒了。你若有什么話,就來對她說吧。只是,記得要快?!?/br> 寧遠湄點點頭,幾下抹干凈臉上淚痕,然后快步向葉知秋走過去。月清塵望著寧遠湄單薄贏弱的背影,看她走到剎羅旁邊,蹲下身,跪在一地瓦礫之間,隨即輕柔托起女孩的頭頸,讓少女盡量舒服地枕在自己腿上。她伸臂將剎羅緊緊環抱住,低下頭,將自己的臉貼在她的臉頰上,輕聲喚道: “螺兒,我是jiejie?!?/br> 柔軟在有些時候,是比剛硬更加強大的力量。 剎羅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到了一些很久之前的事情。 她就那么安靜地站在街角處,依舊是一身粗布的少年打扮,眼睛一瞬不眨地注視著對面情形,唇角卻緩緩勾起一抹譏諷笑意。 “你怎么了?”身邊響起沒有起伏的問話聲,聽那嘶啞不堪的聲音,就知道是洛明川。 “沒什么,想起一些舊事罷了?!眲x羅嘲諷般笑笑,隨即卻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向著相反方向走去,邊走邊吹了聲口哨,揮揮手道:“走了?!?/br> 想了想,她又回過頭來沖還未挪步的男子眨了眨眼,俏皮道: “我剛剛在想,是時候該給他們加一點新料了?!?/br> 他們,是誰? 剎羅想,這場景,應該是還在臥禪寺或者瀟湘的時候。而隨后,眼前驟然一花,她看到自己手握鬼塤,站在西洲熟悉的荷塘上空,跟對面那不可一世的大妖對陣。 “哈哈哈哈哈哈,”女童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邊笑邊強撐著用盡全身氣力驅動著起瀾,聲嘶力竭道:“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又有什么資格來評價我?” 真傻,剎羅暗想,真是傻透了。 其實連她自己也不懂自己。她不知道自己這么多年的堅持有什么意義,也就因此,不知道為什么還要繼續堅持下去。 清屏jiejie已經走了二十多年,難道殺了蘅蕪,就能讓她重新站回我面前嗎? 剎羅知道自己在做夢,可她不想醒過來。如果可以,她甚至迫切希望就此沉入永恒的黑暗之中,再也不要醒過來。 可冥冥中有種力量,一定要逼迫她睜開眼睛。 帝君,是你嗎? 剎羅將眼睛睜得大大的,仰面躺在泥濘的土地上。目光渙散而無神,盯著上方正對著的,陰云密布的天空。 冰冷雨水毫不留情地澆在她被血污弄臟的臉上、身上,弄得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濕淋淋的。 就像一只落了湯的花貓一樣。剎羅想,肯定一點都不好看啊,連貍奴都要笑話的,更不用說阿姊了。 阿姊,對了,阿姊的牌位呢? 女孩的雙目早已被鷹隼啄瞎了,只能努力翻過身,靠雙手在地上胡亂摸索,邊摸邊慌張道:“牌位,我的牌位呢?” 靈魂深處好像有另一個自己陡然冷笑起來,毫不留情地嘲笑道: 呵,傻瓜,都說了感情是害人的東西???,沒錯吧,除了讓人變得軟弱以外,還會讓人變蠢啊。 可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卻驀地在耳邊響起,讓腦海中那些自嘲的話語徹底消散無蹤。 “螺兒,我是阿姊?!?/br> “你怎知道我的小名?你是誰?”這聲音有些熟悉,剎羅覺得疑惑,便努力作出兇狠表情,想將那人嚇走??呻S即,她卻像抓住救命稻草,努力向聲音來源處仰起臉,惶急道:“你,你看到我清屏jiejie的牌位了嗎?應該,應該就在附近,要不就是被洛明澈拿走了。jiejie,你能幫我找他要回來嗎?” 然而下一瞬間,女孩卻搖了搖頭,惡狠狠地糾正道:“不,你才不是我jiejie。我已經沒有jiejie了,早就沒有了!” 這些年來,剎羅用“jiejie”一詞,來稱呼過無數與慕清屏年紀相仿的女子。她并非想從那些女子身上得到什么,只是覺得,好像這個稱呼還有可寄托的對象,她就可以繼續自欺欺人??呻S著那些女子一個接一個死去,剎羅發現,她已經越來越無法欺騙自己,說清屏jiejie還活著。 尤其是到了此刻,自欺已然沒有任何意義。而承認阿姊真的已經不在了,好像也不再像以前那樣難。 因為自己很快就可以去地下,跟那個人團聚。 只是在臨走前,她想再摸一摸“清屏”那兩個字。 第229章 入海流 “螺兒,真的是我?!睂庍h湄任由淚水再度滂沱而下。她一把握住剎羅拼命往回縮的手,反手拔掉發髻上插著的藕花發簪,任由滿頭烏發如瀑散下。女子將頭壓得很低,抓著女孩的手放到自己后腦,慢慢向內摸索,邊摸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