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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若突然踮起腳尖,下巴抵在荒炎胸前,雙手捧住他的臉,語氣近乎癡妄:“你看清楚了,我只是一介殘魂,不等天光大亮,就會徹底消散???,趁我還未散,我們一起殺出去。那天的夕陽多美,我還要你,替我多看看呢?!?/br> 荒炎卻將女子手指一根根輕輕扯下,搖頭道:“我不會替你看?!?/br> 蘭若眼神暗了暗,卻在男子下一句話到來后,遽然紅了眼眶。 “我要你與我一起看?!?/br> 熟悉的失措感再一次將蘭若淹沒,可這一次,卻非撕心裂肺,肝腸寸斷。心中遺失的角落再次被某些東西填得滿滿的,竟讓她覺得暖極了。 她本不該再戀這塵世。 奈何……奈何…… 荒炎握住蘭若的手,慢慢站起來,再度回身面對那神色肅穆的掌門。 “素聞昆梧掌門,有捕風造魂之能?!彼麊问謱⒐眍^刀橫在面前,鄭重道:“我折了裂魄,自愿隨你回山,你替她重塑魂體,叫她能重走于天光下。這筆交易很劃算,做不做?” “自然要做?!比~知秋頷首,“不過裂魄是把好刀,折了可惜,便一并交給我吧?!?/br> “哈哈哈哈,好!”荒炎哈哈大笑起來,“葉掌門果然爽快,希望你做事,也能如答應得這般爽快?!?/br> “等等,我可還沒答應?!碧m若卻自老者身后踏出一步,語氣咄咄逼人:“掌門是嗎?那么我問你,非我族類,其心就必異嗎?你們如此不分青紅皂白,但凡是妖是魔,就要喊打喊殺,難道千百年來,就沒人覺得有失偏頗嗎?” 穿玄蒼道服的男子靜靜看她,反問道:“夫人,您知道浣花宮已經不在了嗎?” 蘭若一怔:“什么?” “大約一年前的事?!比~知秋語調不急不緩,卻字句如同浸泡在鮮血里,“浣花顧宮主陣前主動降于魔族圣女,被帶回萬古如斯宮中,至今生死未卜,整座浣花宮隨后被魔族攻破,宮中人被盡數屠滅。 妖魔必然是壞的嗎?不見得。人必然是好的嗎?也不見得。夫人,您問我,修士降妖除魔,是為了什么?旁人如何想的,本君不得而知,但按本君所想,該是為了守護,是為了不讓此類慘劇再度發生,是為了在萬事萬物之間,尋求一個平衡。一旦有人想要打破平衡,為禍世間,無論他是誰,人人得而誅之?!?/br> 他說到浣花宮不在了時,云琊手中銀槍正險險擦著君長夜左肩而過,而他艱難偏頭,險些扭斷了脖子,才將那直逼自己咽喉的一截荷莖避了過去,可胸前平整衣衫卻被呼嘯劍氣劃破幾道口子,顯得好不狼狽。 云琊的法器長而鋒銳,遠攻時優勢盡顯,可翻碧海,斬蒼龍,可一旦陷入近戰,反倒成了甩不脫的累贅,他本不屑也不愿與人貼身對打,奈何此地局限,身法施展不開。他正陷入僵局,余光卻瞥見身后水中,忽有寒芒攝地。 是霜寒的劍光。 那把劍無聲而來,劍主與他擦肩而過,將對陣兩道鋒芒一一摧折。冷劍與荷莖一觸即分,月清塵落在水中央,粗略一算距離,離云琊倒還近些。 云琊心中陡然騰出一陣歡喜,可這歡喜,卻迅速被另一片陰影當頭壓下。 無論偽裝得多好,眼神中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情感是騙不了人的,而月清塵方才看君長夜的眼神—— 就好像他已被征服。 云琊渾身都冷了下來,他自然知道“嘗過”是個什么意思,卻想象不出月清塵會與何人唇舌糾纏,更想象不出這人若是與人上榻云*雨,會是何等模樣。 云琊連想一想,都覺得是污了那抹勝雪白衣。 可君長夜竟真那么做了。 我都不敢,他怎么敢?! 這事不能想,一想起來,云琊簡直要氣得渾身發抖,他幾乎要沖上前去提起月清塵的領子,質問他怎么就把持不???怎么就著了邪魔的道?教訓還沒看夠嗎?怎么還要重蹈琴圣尊的覆轍呢? 可當月清塵那雙寒眸掃過來時,云琊到了嘴邊的千言萬語,卻一句都問不出來了。他煩躁地提起銀槍撞了撞地,隨即一個箭步跨至對方身邊,道:“一起拿了他,咱們回家?!?/br> 第209章 破山河 語畢,云琊隨手抹了把額間淌成溪的汗珠, 隨即便再度提起槍來, 欲與那魔頭再戰一場??商岬揭话? 卻覺槍身如墜了千斤鐵, 他低頭一看,只見不知何時起, 手下三寸半處竟已被月清塵握在手中。 兩只握槍的手分明同樣修長有力,卻一提一拽,互不相讓,一時間竟僵持不下。 “云琊, 你若以殺止殺,”月清塵語氣冷淡,所指卻尖銳, “只會讓殺戮永無止境?!?/br> 云琊死死盯住對方握槍的手指, 明明那上面每一處紋路, 每一個骨節, 他都了然于胸,可如今卻怎么看,怎么覺得陌生。他失望地將目光向上移去,突然覺得那張自己曾為之神魂顛倒的臉, 也同樣陌生非常。 眼前這個人,真的還是那個曾與他于月下拈杯對酌的人嗎?究竟是誰披了月清塵的皮, 竟敢作弄于他,竟敢來此地招搖撞騙?! “永無止境?”先前被強壓下去的怒氣重又浮上水面,云琊覺得胸腔被憤懣攻占,幾乎要炸裂開來。他突然極短促地笑了一聲,喝道:“好啊,那便殺光為止!” 話音未落,云琊猛然松了手,索性棄槍不要,周身靈力卻瞬間暴漲。他瞥見君長夜已然丟了荷莖,身形直向荒炎掠去,便緊隨其后,孰料去路再度被那襲白衣截斷,月清塵將銀槍隔空拋還給他,疾聲道:“此事尚有他解,云琊,你且聽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