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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在起瀾塤煉成之時,蘭若又生下一個孩子。 便是炎兒。 那孩子天生得了一雙鹿眼,看人時純澈無辜,生下來就不哭也不鬧,小臉粉嘟嘟的,竟像極了母親。當他用那雙眼睛看著掙扎著爬起來的女子時,蘭若伸向他細嫩脖頸的手便顫抖了,隨后竟轉而將孩子抱進懷里,笨拙地哄起來。 孩子便恬靜地笑。 這是蘭若第一次有為人母的感覺,也是第一次感受到,這是和她同出一脈的血緣??v然她彼時已動用起瀾之力,時常分不清現實與虛幻,可內心深處的一方空缺,卻因這孩子的來臨而得到全然填補。 他全心全意地依賴著自己,他是屬于她一個人的,沒人能將他從她身邊奪走。 他永不會拋下她。 可玉虛這卑鄙小人,卻趁蘭若外出對戰之時,將她藏得好好的炎兒偷走了。 她跌跌撞撞一路闖進茅山,卻只從后山尋得一處新墳。墳里那具身體小小的,冰涼的,不復以往溫熱柔軟,蘭若將他小心地抱出來,從那座同樣小小的墳包里。孩子額頭貼著她的,臉上啪嗒啪嗒落著淚,從眼窩一直流到下巴凹陷處,倒像那淚是他流的。 仿佛連他也懂得傷心,為此生再也見不到娘親而傷心。 而那時的失措刻骨銘心,哪怕時至今日,仍未消解分毫。 蘭若在荒炎身后,緩緩抱著膝滑坐下去,等荒炎察覺到時,女子已近乎完全坐在水中了,混著泥的血水沾滿裙裾,將布料擰成一條一條,顯得臟污不堪。 可她向來最愛干凈。 于是男子回身抬臂,將蘭若強行托架起來,女子卻軟得像沒骨頭,似乎只想就此沉入水中?;难姿餍詫⑺嗥饋?,一把扛上肩頭,蘭若這才像被踩到尾巴的貓咪,開始拼命咬他打他,口中含糊叫著:“放開我!” “我不放?!被难兹嗡?,很快感覺前胸濕了一片,便道:“喂,你哭什么?” 蘭若紅著眼睛仰著頭,盡力不去看他,可聲音卻出賣了她。她分明泣不成聲:“為什么,為什么要奪走我的孩子?” 荒炎嘆了口氣,語氣溫柔到近乎呢喃,同時小聲抱怨道:“還會有的。再說,跟旁人的小鬼崽子,有什么好?” “不,”女子垂眸瞧他一眼,卻固執搖頭,“你不懂,他是唯一肯與我相依為命的人?!?/br> 荒炎語氣便鄭重起來:“胡說,蘭若,你還有我?!?/br> 女子沉默一瞬,隨即卻掙扎得更加劇烈?;难妆静幌攵?,奈何臉上很快掛了彩,只得伸手暫且固定住她亂蹬的雙腿,卻立刻挨了蘭若一記手肘,同時聽她罵道:“你怎么不早點來?旁人要殺你,你不會躲嗎?等真成了死鬼,竟也不到幽冥來?你總不來,誰還會等你那么久?” “我也想躲,”荒炎眼神飄忽起來,“可你也知道,有些事,是無論如何躲不得的?!?/br> 是的,當年為那老道士罵得太難聽,也為心愛靈獸被殺,他在漠北因難抑憤恨而殺了茅山宗的第一個人時,也曾想過要躲??蓻]等荒炎向北行過多少里,與那老道士同來的其余幾人便尋到了他。他們將他團團圍住,異口同聲要他償命。 荒炎本想使個遁地術遁了算了,可當另一人被擲到面前,他才恍覺,誰都沒想跟他就這么算了。 荒炎看到先前來投奔自己的那貌美花魁嘴角淌血,雙目無神,就這么在他面前斷了氣,而那些衛道士的理由,理由竟是跟與妖魔交歡,不知檢點。 可她不過是在荒炎跟滄玦在小酒館吃酒時,陪了兩杯酒。 于是以煞為號的刀客一怒之下,將那幾人也盡數殺了。過程中逃了一個,他殺紅了眼要去追,卻給背后伸來的一只手牢牢按在原地。 “你殺了茅山的人,”滄玦的衣袍在風中獵獵作響,“他們天涯海角都會尋你報仇,不死不休。隨我去萬古如斯吧,我許你右使之位,宮中魔兵供你隨意調遣。你大可帶他們上茅山,將那些看不順眼的都殺了,以本尊的名義,無魔敢有意見?!?/br> “這話你若早說一天,我便跟你回去了?!被难状謿?,一把推開他的手,“我定要去討個說法??苫难拙褪腔难?,不是別的什么身份。還有,我不是魔,也不會勾結魔族,這點永不會變?!?/br> “是么?看來我又要重新找能一起喝酒的人了?!贝竽лp嘆一聲,“放心,我會找人給你收尸的?!?/br> 荒炎咧了咧嘴,轉身便走,按照計劃的那樣,直奔南邊的昆梧山而去。他要在天下人面前,逼茅山宗給出一個交代。 可他至死也沒能跨過北疆的那條灞河。 荒炎正深陷回憶之中,甚至沒注意到肩上的蘭若已然安靜下來??啥吅雎勶L聲大作,他從過去轉醒,卻發覺自己已被無形的風網圍在中央。 外圍風至柔,已將歪七斜八的草木盡數扶正。內里風卻至剛,即便荒炎手握裂魄,也絕無可能從中逃脫。 世人修道,皆習運風之術??梢曈L為常道的,可信手拈來的,卻只有如今執掌昆梧的那位掌門。 兩道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掌門師兄!” “刀煞,見了葉掌門,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荒炎仰頭望去,只見來者一身玄蒼衣冠,神情肅然,模樣如同模子里刻出來的心系蒼生。他落到風網之外,向里面的人頷了頷首?;难讓⑻m若放下來,幾步行至網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