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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畢,云琊終于罷休。他也不管月清塵如何反應,只自顧自向著荷葉深處飛速掠去,破天銀槍幻化在手,霎時間風雷大作,矛頭直指起瀾,即便它至今都令人談之色變。 昆梧山容隱圣君,向來心如赤子,從不動搖,因此在這種詭譎鬼器面前,從來無畏無懼。 可他雖有槍指貪狼之心,卻在快掠至斷腸夫人所在時,生生頓住了腳步,破山河被迫垂在身側,槍尖仍在嗡鳴作響,仿佛在訴說對飲血的渴望。 一襲碧裙出現在水塘之上,將他的去路盡數攔住。女子并未帶護甲,僅以血rou之軀立在半空中,脆弱得不堪一擊,可云琊這一槍,卻永遠也不可能劈下去。 寧遠湄臉色蒼白,欲言又止,望向云琊的眸中有歉疚,焦急,卻唯獨沒有掙扎,仿佛這是她非做不可的事情。 “阿湄,連你也要攔我?”云琊氣得要命,厲聲道:“你也跟月清塵一樣,被那些異族收服了嗎?如今攔我,要幫鬼族開脫嗎?” “不,不是為鬼族?!睂庍h湄垂下眼簾,“你還記得嗎,子安?我之前跟你說過,我有個meimei。她如今就在你我眼前。螺兒她是做錯了很多事情,可我不能再失去她一次。子安,讓我去跟她說幾句話,不會很久。說完之后,我會用我的方式,替她贖罪?!?/br> 第204章 司花使 云琊抿了抿唇,向后退了一步, 不作聲了。 他的確曾經聽遠湄提起過, 說她有個失散多年的meimei, 也說過, 那個小姑娘很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 但他沒想到, 那女孩竟然去了鬼族, 時隔多年,又以這種方式,與寧遠湄再度相見。 有時候,私情與大義, 確實難以兩全。 見云琊主動退后,碧裙女子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瞥,隨即轉身撥開層層蓮荷, 徑直向著藕花深處走去。 在接天蓮葉的枝蔓交接處, 有個嬌小身影若隱若現, 正在閉目吹塤。先前給狂風壓彎的蓮荷重又挺立起來,給寧遠湄的行進造成不少阻礙。它們將女孩緊緊包裹在其中,全然拒絕他人的接近。 寧遠湄在上昆梧山前,修的一直是木系靈氣, 這些草木阻絆, 自然難不倒她。 真正難以克制的,還是起瀾。 越往深處走, 那塤音對人心的影響就越強,即便之前含了屏音丹,寧遠湄仍覺得頭暈目眩。終于,她再也無法靠近一步,只能隔著三四枝荷花,對盤膝坐在水中的少女輕聲喚道: “螺兒?!?/br> 周遭卻無人回應。 剎羅一直低著頭,寧遠湄只能透過水面倒影,看到有兩行血痕自女孩空癟的眼窩中蜿蜒而下,叫人觸目驚心。粗看之下,竟像是被巨鳥之尖喙啄傷的。 想必是在先前西洲那場混戰中,妖王留下的手筆。 寧遠湄定定看著那兩道血痕,只覺自己也仿佛被生生剜了一塊rou去??蛇@幾天經歷的跌宕之事太多,心已經痛到麻木,此刻反而冷靜下來。 古塤聲依然幽幽未停,吹塤者顯然沒有打算理會她。寧遠湄欠身行了一禮,用的是過往女修間見面時慣用的禮節,再開口時,稱呼的對象便已換了人: “昆梧懸壺峰,見過司花使?!?/br> 她沒有以“斷腸夫人”這個人人畏懼的稱呼,來喚如今掌控面前這個身體的魂靈,也沒有尊稱她為鬼后,而是用了蘭若先前在浣花宮時,所列位次之名。 蘭若在未離開浣花宮前,曾任二度司花使。就連名中的“蘭”字,也是因此得來的。 這種改變果然起了效。寧遠湄看到那吹塤的女孩終于抬起頭來,眼眶雖空洞,可在其中,卻顯然存在著另一雙獨屬于靈魂的眼睛。它能超脫rou/身的束縛,看得更深更遠,亦將來人看得更為透徹。 “司花使?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叫過我了??晌也⒉徽J識你,你是何人?”女子將唇離了塤,把寧遠湄的用詞低低重復一遍,語調卻聽不出絲毫悲喜。隨即問道:“昆梧山,懸壺峰,你是修士??蔀槭裁茨愕哪樕?,也會有那個印記?” “我本為慕氏之女,姓名不足掛齒,只是二十余年前,曾被劫至幽冥無涯之地,遭遇過與司花使同樣的事情。幸而后來被琴圣設法搭救,才得以脫離苦海?!?/br> “是嗎?”女孩臉上露出個有點僵硬的笑,“你很幸運??杉仍跓o涯之地待過,你這副身體若沒了仙氣供養,很快就會枯萎吧?你不在昆梧山好好待著,還來找我做什么?” 寧遠湄沉默一瞬,語氣突然變得凝重起來:“實不相瞞,司花使如今附著的這具身體,是舍妹的。她的修煉方式,與你的并不相合,故而幫助不大。而我的這副身體,亦曾是通靈鳳隨之體。若司花使想要將起瀾效用發揮到最大,可以附到我的身上來?!?/br> “你?”女孩搖搖頭,“不,不行。是令妹將我從起瀾中喚醒的,此間陽氣太重,若從她身上下來,我的魂魄一接觸到血氣,就會立刻消散了。而令妹先前為接納我的魂魄,已強行將自己的鬼識移出體外。若我的靈魂在自行散去前,被強行剝離,無論是否出于吾之意愿,她的rou身會在頃刻間化為烏有。rou舍若毀,那下場,便只能是魂飛魄散一個?!?/br> “怨魂不散,逗留人間,必是靠執念支撐?!睂庍h湄直直望向她,“蘭若,你還有何執念未了?人間疾苦,你還沒受夠嗎?為何不愿去轉世投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