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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地心焰 即便隔著那道厚如城墻一般的蚌殼,月清塵都能感受到深藏其中的女妖是何等絕望與驚懼。被困危城,孤立無援,這種感覺似曾相識,也正是如此,就在這短短的一瞬之間,觸動了他。 那一刻,月清塵所想到的,是不管他究竟是否為王子疏的轉世,都答應過過老蟹精,絕不讓任何人族再侵入這片海域半步。更何況,蚌妖沒有做錯什么,僅僅是懷璧其罪,就慘遭屠戮。除了她,還不知有多少生靈為此喪命,這樣想來,主導這一切的那個人,該是何等殘暴專橫。自己既然在場,就絕不能放任這樣的事情繼續發生。 如果君長夜與我易地而處,不知道,他會不會跟我做出一樣的選擇。 月清塵有一瞬間的失神,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會突然冒出這樣一個念頭來。明明君長夜才離開了不到一天,可他怎么卻覺得,仿佛已經過了一千年那么長。 就好像他真的是那個溫和而仁慈的鮫人王,而君長夜,就是那個為他燃盡生命,最終還是先他而去的楚河一樣。 但事實的殘酷之處在于,君長夜可以是楚河,可他自己,卻并不是王子疏。 從一入局開始,就永遠都不可能是。 “咳,望舒君,看來事到如今,就算不想動手也不行了?!崩浔睏n被先前那氣波刺激得咳了幾聲,揮揮手驅散攪得自己面前渾濁一片的煙霧,而后自腰間抽出長鞭,對準蚌殼比劃了幾下,道:“交給本王吧?!?/br> 月清塵卻微一擺手,示意他退后,扭頭低聲道:“我想到別的辦法了,且讓我試一試?!?/br> 冷北梟定睛望向他,卻見那雙湛若寒星的明眸深處仿佛燃起了一盞明燈。他不解其意,便也不輕舉妄動,只見月清塵收了冰刃,然后輕且快地走上前去。他一點點貼近,慢慢地將手放在蚌妖已然支離破碎的外殼上,試探著以柔和的冰靈氣與之接觸,然后安慰般低聲呼喚道: “綠斛,好姑娘,是我……我回來了?!?/br> 冷北梟這才回過味來,現在蚌妖體內裝滿了一觸即發的黑硝石,根本不能硬攻,月清塵此舉,是想裝成那鮫人王子博得她的信任,從而在不傷害蚌妖的情況下令其將琉璃眼乖乖交出??蛇@樣真的有用嗎? “……殿下?”就在冷北梟快要不耐煩時,里面終于傳來怯生生的回應,可很快,蚌殼里面又是悶響一聲,聲勢雖不如先前浩大,但顯然亦是一記重擊。有沾血的蚌rou隨爆炸一并被甩出殼內,蚌妖的聲音也變得痛苦不堪:“殿下……他們……他們都騙我……他們說您不在了……” “他們沒有騙你。但你看,我現在不還是好端端的回來了?”月清塵覺得心口發澀,卻還是繼續道,“謝謝你,在我離開的這段日子里,將圣物保護得這么好。待會把它交還,你就可以好好休息了?!?/br> 外界洶涌的漩渦風暴逐漸平靜下來,巨蚌動了動,竟真的在先前那邊緣處開了一條小小的縫隙。 “不行啊……殿下,我還不能休息,”里面蚌妖的聲音低到幾近微不可聞,“我的夫君……他快要不行了,我得守著他,不能再叫外面那些壞人……欺負了他去?!?/br> “將他交給我,我能保他活命,也能保你活命?!痹虑鍓m閉上眼睛,手上冰靈閃耀不絕,想盡全力修復蚌妖受損的元神,卻仍能感覺到手下微弱的生命氣息在一點點消逝。 她傷得實在太重,太重了。月清塵幾乎難以想象,面前這女子是靠著何種意志支撐,才能在這般重傷難治的情況下,還能保持巨蚌姿態的。 “殿下,怎么……怎么如今,連您也騙我?”蚌妖虛弱地笑了笑,“我知道……我和他,今天都是活不成啦。但你放心,圣物……圣物我一直護著呢,完好……無損,就跟當年將軍交給我時一樣?!?/br> “能活,”她說的分明是幾乎已成定局的事實,可月清塵卻一字一句,承諾般道:“有我在?!?/br> “沒關系的,殿下,”那女聲是極溫柔的,可尾調卻陡然一轉,隱隱帶了瘋狂意味,“本來,能跟他共同赴死,就是我的夙愿。而且,還能拉兩個墊背的,也算是給我夫君報仇了,不是嗎?” “舍同生而求共死,”月清塵手上動作不停,眉尖卻輕蹙一下,問道:“值得嗎?” 蚌妖不解:“您當年……不是跟我做了一樣的選擇嗎?怎么過了千年,卻反而問我,值不值得?” “我跟他,是別無選擇?!痹虑鍓m睜開眼睛,原本覆蓋在蚌殼上的雙手驟然向上一攏,手指飛快地在空中描畫起來,似乎在結什么法陣,同時繼續道:“我從不后悔,可你們不一樣?!?/br> “有什么不一樣?但凡被情字纏上的,都是一個樣?!本G斛喃喃道,像是回光返照一般,“您還記得嗎?我之前跟您說過,此生最羨慕的一段情,就是萬年前的九赭太子為了救鮫女芳洲,自錮于誅神臺上,受了九九八十一天,萬道雷火劫??删驮谌f劫開始之前,那已然逃脫的鮫女,卻毅然決然重踏九重天闕,甘愿與九赭太子同生共死。大家都說他們很傻,可我卻覺得,若那芳洲真的只顧自己逃命,才是辜負了龍族太子對她的一番情深意重?!?/br> 月清塵沉默不語,在空中點畫的手指快到只剩虛影,像是在與死神賽跑。然而不出片刻,蚌殼內又是幾聲悶響,這一次,綠斛連話都再也說不出來,過了好一會,才斷斷續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