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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命從后面走出來,不二一把拉住他,有些擔憂道:“司命,丞相這樣下去可不行啊?!?/br> “唉,誰說不是呢?!彼久鼑@口氣道:“再高的修為也經不住這么勞累,我和藥石老君輪著勸他歇歇,開始的時候還能小憩一會,后來不知怎么的又不肯了……現在已經幾天沒有合過眼了?!?/br> 不二道:“今日說起當年大戰不周山那場戰役的某個武將,丞相沒想起來,這實在不像他?!?/br> 司命回頭看了一眼偏殿,而后壓低聲音,道:“這個我也覺得奇怪。丞相連魔界每一部的特征、大體人數、發展軌跡都記得清清楚楚,可一些不那么復雜的事情卻記得模糊,而且越靠近不周山那場戰役的事情記得就越不清楚……” 不二想想,道:“也許莫無這件事刺激到他了?!?/br> “莫公子啊……唉?!彼久溃骸拔以偃フ宜幨暇o丞相討兩幅安神的湯藥吧,不能讓他再這么耗下去了……” 傍晚,不二又到紫霄殿偏殿,里面燭火依舊亮著。 不二猶豫一下,邁步走了進去。 仙君正聚精會神的看著墻上掛著的地圖,從腳步聽出是不二,沒回頭,道:“有事?” 不二沉默片刻,道:“莫無走了不到半月,丞相明顯消瘦不少,想必這也是他不愿意看到的?!?/br> 仙君一頓,回頭看他,“你也是來勸我休息的?” “下官身為神武署侍郎,掌天下神器,平日里也愛研究些有的沒的的東西,若是有用自然好,若是沒用也是圖個樂子?!?/br> 仙君略帶疑惑的看他。 不二頓了頓,輕咳一聲,繼續道:“在凡間之時無聊,我曾研究過一個可看到過去的物件,取名為黃粱枕,能回到過去,見到想見之人。見到的人都是那一刻真實的樣子,可以遇之對話,交流,但過去已經發生,改變的一切只存在在黃粱枕中,對現實沒有任何影響,黃粱枕中發生的且現實中的人也不會知道?!?/br> 不二從袖中取出一只白玉枕放到仙君書案之上,后退兩步,神色復雜道:“丞相,其實我并不確定是否該將此物給您,虛幻不能拯救現實,丞相是最為通透之人,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但若是丞相能借此物休息一下,它便也算盡了功用?!?/br> 仙君看了看那白玉枕片刻,道:“費心了?!?/br> 不二行了個禮,轉身走出偏殿,仰頭看了看滿天繁星,嘆了口氣。 偏殿之中,仙君靜靜的看著那書案上的白玉枕,昏黃的光線將他水墨畫般的眉眼覆上一層光暈,光斑落在平淡如水的眸子里,像是映在湖面上沉靜的月光。他片刻后輕聲道:“……黃粱一夢,何必呢?!?/br> 他轉過頭,接著看起墻上懸著的地圖來。 燭火靜靜的燃著,將這偏殿照的越發孤寂。 片刻后,仙君輕嘆口氣,轉過頭拿起那白玉枕,走到榻上,閉目淺眠。 他不想回憶曾經,也不想在虛妄之中改變什么,他只是想看看他不在的這三百年里,那人是怎么過的。 黑暗覆上眼睛,天地旋轉,轉眼便陷入黑沉的夢境之中。 再睜開眼睛,他到了一個城鎮之中。 不遠處的一戶人家正在辦喪事,白紙撒了滿天,宅在外圍了不少人。仙君走過去,就見外面的人指指點點的看熱鬧,里面的人則橫眉立目,為首一個青年手中舉著棍子,正在朝一個小孩子咒罵:“都是你這個煞星!克死了自己的爹娘不夠,又克死恩人!你個煞星!你給我滾!” 那被吼的小孩子不過五六歲的年紀,細胳膊細腿的,被棍子打了幾下不躲也不叫,只是低著頭咬著牙忍著。 周圍人指指點點的議論,“煞星,聽說已經克死不少人了……” “???克死人了?趕緊找道士化一下??!” “唉,找了!聽說找了不少呢,都化不開……” “這戶人家心地也是太善良,見這個孩子可憐撿了回來,這不,也被克死了?!?/br> “這孩子誰敢要啊……” …… 這些話落在那孩子的耳朵里,像是錘子一下一下的砸在心上,然而他好似已經習慣了,繃著背直挺挺的站在那,像是一塊堅硬的石頭。片刻后終于有人看不下去,道:“他不過一個孩子,也不是他的錯……” “怎么不是他的錯了?!”拿著棍子那青年怒道:“他就是個天降的煞星,你們也都別他娘的在這跟我裝好人!哪個大善人覺著這雜種可憐,就將他帶回去,做不到的就別在這跟我廢話!”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頓時都不吱聲了。 那青年一指那小孩,道:“我爹娘教我良善,我不打你,你給我走,這輩子都別讓我再看見你!” 那小孩抬起頭,咬著牙不讓眼淚掉下來,他一轉頭,走到堂前跪下,朝著兩個棺槨出響的咳了三個頭,而后在眾人的視線中一步一步走出大門。 他越走越快,到后來干脆跑了起來,好像只要跑的夠快,心里的難受就會全都被丟掉一般。他一路不管不顧的跑到郊外,跑的筋疲力盡汗流浹背,可他不敢停,一旦停下,委屈、憤恨、自責、絕望就會猛獸一般,長著血盆大口將他一口吞沒。 他終于跑不動了,腿一軟跪在地上,眼淚終于止不住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他抽了抽鼻子,身后忽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他猛的一轉頭,就見身后不遠處跟著一個白衣翩翩的公子,如水一般的眸子正靜靜的看他,淡雅的眉眼看好的就像是從天上走下來的謫仙,眼神中盛著滿滿的東西,他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