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安的回答很是冷靜。

    受恩還懷疑對方的居心，其實是不應該的?？墒窍x族一貫以來貪得無厭的作風，以及種種可疑跡象巧合，實在是令人不得不對它們起疑心。

    主控室又陷入了沉默。

    “去訓練吧?！?/br>
    顧長安溫和地下達了命令，在這種情況下，過度思慮也沒有好處，不如用訓練來放空腦袋。

    “按照計劃，暫定午后啟程前往3坐標星球。根據章魚先生之前的計算，這將是一段漫長的航程，總航行時間為四十五日，啟程六日后進入大型躍遷點。請各位做好心理準備?！?/br>
    “現在，我需要和章魚先生進行討論，如有變動，會及時通知各位?！?/br>
    “是！”

    大章魚一直沒有出現，明白大校是擔憂對方，三位上校沒都有停留，訓練有素地離開了主控室。

    顧長安等待了一會兒，才走到主屏邊，輕聲呼喚“章魚先生？”

    沒有回應。

    顧長安在主屏邊坐下，主屏處于透明化視窗模式，眼前是無邊無際的宇宙真空和明滅星辰，不遠處本該有一顆被任務標記為2的星球……

    顧長安忽然覺得自己坐在這里抬頭看，像極了白色巨狼乖乖坐在自己床邊，不由得彎起了唇角。

    過了很久，大章魚才從光屏底部猶豫地探出了腦袋。

    顧長安給了它一個微笑。

    半透明的綠色奶凍扭了扭，試探道“阿顧?！?/br>
    它還是用原先給顧長安起的昵稱稱呼顧長安。

    顧長安設想過，如果章魚先生能夠恢復弗里德里希上將的人格，那么該用更正式的方式與弗里德里希上將相處。但這種設想，應該是概率渺茫的——靈魂被鑄造為他物，是能夠輕易復原的嗎？

    如今，大章魚的表現，已經給出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顧長安并不失望，他尊敬獻出靈魂的弗里德里希上將，也更擔憂大章魚會無法接受。

    顧長安溫柔應道“章魚先生，早上好?！?/br>
    大章魚整一個跳上光屏，看上去，像是在茫茫宇宙中轉了一個圈圈，它其中兩只觸手有些不安地在身前絞起，大眼睛有些迷茫，又喚了一聲“阿顧?！?/br>
    這像是個訴說的開頭，可大章魚像是陷入了回憶，表情驟然愉快起來，沒有繼續說下去。

    顧長安耐心等著，沒有催促。

    半晌后，大章魚才繼續道“即

    使那位，伊芙，告訴我，我就是那個弗里德里希，我也已經沒有任何記憶了。我看著他的照片，想了很久，在我所有意識的最小角落，有個聲音告訴我，他很愛我，我也很愛他，我為他驕傲?！?/br>
    大章魚驕傲起來，一副宣示主權的神氣，令顧長安想起傳言中弗里德里希上將外熱內冷的邪魅作風“他是我的。就算我什么不記得，我還是能找到他的照片，對他一見鐘情?！?/br>
    又陷入了回憶一會兒，大章魚再開口時，情緒已經不再高漲，而是冷靜地低落下來，它的兩只眼睛沒有顯露任何一絲情緒，像是只真正的冷血動物。

    “但是，我確實已經不是那個我了。我包括了太多東西，一個人類對我來說，太過渺小，即使我愛他，也和人類的愛相去甚遠?！?/br>
    大章魚伸出一只觸手，像是人類觸摸心臟一樣在圓滾滾的身上蹭了蹭“意識到這一點，讓我感受到隱約的痛苦?？梢仓皇请[約的痛苦。我從本質上，已經不是人類了?！?/br>
    那雙沒有任何情緒的大眼睛直視顧長安“阿顧，我曾希望你盡快看到更多，盡快超越人類……我后悔了。你要小心?！?/br>
    顧長安一怔。

    愛，能讓一個人在另一個人的生命中，占據舉足輕重的份量。

    人的一生，就是這個人的歷史。

    一個人能在一個國家的歷史中占據多大的份量？也許是寫下重要一筆的人物，也許是被一筆概括的眾生。

    一個人能在地球的歷史中占據多大的份量？

    一個人能在太陽系的歷史中占據多大的份量？

    ……

    如果一個生物的腦容量之廣闊，相當于一個星系的歷史。

    那么，一個人，能在ta的生命中，占據多大的份量？

    ta能夠對這個人產生感情嗎？

    顧長安思索片刻，忽然意識到，這個問題，其實是有參考答案的。

    盡管不是愛情，而更類似于對待寵物的照料，伊芙對人類的“愛”，對自己和狄上將的撫養，都是無可否認的感情。

    不論伊芙的行事方式多么讓他不贊同，他似乎都不該那樣待她。

    “謝謝你，”顧長安伸手碰了碰大章魚的觸手，“章魚先生?！?/br>
    大章魚開心起來，又把柯麥上校的證件照抱在懷里，炫耀道“我的柯麥打蟲族記過一等功！”

    顧長安笑道“我記得那場戰役，確實是十分漂亮的部署……”

    在大章魚亮晶晶的眼神中，顧長安將那場經典戰役娓娓道來。

    《唐大?；貞涗洝饭澾x（二）

    從那次已經不是秘密的秘密搜尋行動中，我總結出一點人生經驗，越是一本正經的人，越有可能是假正經。

    比如那個誰，表面上冷漠得跟冰山似的，其實夜夜給他家那個誰變狼賣萌。

    還有那個誰，表面上禁預得跟神父

    似的……嘖。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