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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他一席肺腑之言,瑯邪只覺久久說不出話來,“當日我也見過這些人,可我沒有救他們,我……大人忠肝義膽,瑯邪不及大人萬一?!?/br> “侍郎切莫妄自菲薄,”李崇德道,“實不相瞞,來見侍郎以前,李某并未抱有希望,白姑娘絕非惡人,可終究只見一面,難免偏執,這些時日,李某只擔心他們要做出什么可怕之事,讓昔日除夕大火災禍重演??墒汤蓙砹??!?/br> “我?” “侍郎覺得李某錯了么?” “大人若做錯了,還有誰是對的?不怕大人笑話,我是忽地糊涂了,好像那從前自以為對的,而今都錯了,真真假假,是非黑白,全都混亂了?!?/br> “侍郎殺那齊縣縣令,覺得自己錯了么?” “他該死?!?/br> “沒錯,此人該死?!崩畛绲滦Φ?,“侍郎心中有一根最最本真的善根,如此足矣。至于那對錯,上有律法,下有人心,本不由自己決定,但求無愧于心?!?/br> 李崇德離開時已是傍晚,瑯邪隨之出門,并沒有遇見白青青,老趙倒是還在,可也是一問三不知。 瑯邪又問,“李大人是誰請來的?” 老趙搖頭,“李大人患有心疾,常來老趙這里拿藥,今日應是來看看姑娘回來沒有?!?/br> 瑯邪便不再多問。他急趕著三處地方要去,只此時天色漸晚,無量寺在京城以北,路途太遠,此時事態緊張,需得得空再說,宗人府亦有守衛,也要從長計議,唯有那處家主未歸,他摸黑去拿了東西便走,也算……先了卻一樁心事。 不料二皇子府外黑甲重重環繞,他矮身夜色中的屋檐,借著不大明亮的月光窺視了片刻,暗道不好,竟忘了而今此間已如賊窩,恐怕早有人看守。 他壓低身子,邊朝里間院落輕挪,邊留意整個府邸。 只見院落中,各樣名品珍玩,書畫琴棋,甚或桌椅板凳,碎得遍地皆是,昔日靜謐美麗的王宅,而今已是半個荒屋,儼然是抄家之勢。 此時府中沒有仆人,也沒有黑甲,只他一個小賊。 瑯邪潛進樊裕書房、臥房甚至兵器房搜了半天,只一無所獲,又趁著沒人,在地上破爛中搜搜撿撿了半響,把自己忙了個滿頭大汗,卻仍無頭緒,不禁皺緊了眉:是被丟了?還是白青青又騙了他? 天色實在不早,他還想到宗人府去一趟,不能將時間全部浪費在此,只得就此躥上屋頂。 正要離開時,忽見一個黑甲從另一個院門走出,那人腋下夾著一個黑木匣子,眾人都朝他抱拳,“統帥!” 那人道,“我有事回去,好好看著?!?/br> “是?!?/br> 那人七拐八繞,且走且停,時而回顧,終于在一處宅子停下。 不等閽人通報,他大搖大擺走進屋去,“息大人,你一走半年,剛回來便讓我去偷盜贓物,也太不客氣了罷!” 宅外,瑯邪抬起頭來,見那大宅門口書著兩個字:息府。 “方小少爺,當日若非你攔著在下,那囚犯許也來不及被撤走,雖難得見你哭了一場,哪能就此抵事?” 方亭先是有些訕訕,隨后聽他提及自己夢魘一般的大哭,俊臉微紅,瞪著那翹腿喝茶之人,“你別胡說?!?/br> 這人正是息子帆,自在宛縣見過孫妙應后,他此番可謂披星戴月,方才趕在這祭天前到了京城,他第一件事不去宮中覲見,反而是去找方亭,問他要一件東西。 “黑木匣子?你就是要贓物,那滿屋的珍品名器不要,非要一個黑木匣子做什么?”方亭糊涂了。 息延卻不理會他,只不客氣地拿過匣子,見與當日所見無異,心下一定,將之打開。 只見里頭端放著一只精致的白瓷瓶子,打開來,襲來一股撲面而來的清香,好似放了什么特別的香料。 方亭湊上前去,卻“哇”地一聲嚇得連連倒退,“啥——骨灰?!” 息延面上表情不定,望著那瓶中灰白的沙灰,“怕?” “二皇子府上怎會有這樣的東西?這是什么人?何不入土為安,反將人燒成灰來放置于書房?難道二皇子竟也殺了人?!”方亭連發幾問,再一想到樊裕平日模樣,愈加覺得周身發寒,“息大人,你早知這罪證?為何不早些說?他而今舉兵造反,就算殺了個把人,又算得什么?” 息子帆搖搖頭,“方少爺有事便請回罷,今日多謝了?!?/br> 他過河拆橋,下了逐客令,方亭只覺惱怒,“今日你不說清楚,我便不走?!?/br> 息延道,“方少爺,當日若無你與在下打架、嚎哭之事,那人犯不會被人換了,也就不會有今日這一‘罪證’,你若要拷問我,息某可得先將你抓起來拷問了?!?/br> 方亭打從他說到自己“嚎哭之事”,便幾番想跳起來爭執,等聽他說完,臉色一變,“你說這便是……那誰?你,二皇子為何要留著他?你又拿他作何?” 息延微微揚唇,“自然是拿來等魚兒上鉤?!?/br> “什么魚?” “方亭,”息子帆正了臉色,“京城而今護衛不過五千,兩日后二皇子便率著三十萬兵馬而來,到時候你我皆是反臣,小命尚且不保,你便知道了這罪證,又有何用?” 方亭被他義正言辭的模樣唬住,“那你讓我找來做什么?” 息延道,“因為唯有我還可拿它,救一救天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