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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名喚陶卯,本是兩朝元老,死諫之臣,向來直言不諱,當日得遇太.祖楊擎胸懷寬廣,親賢遠佞,賜他一塊免死腰牌,佑他何朝何代都不以諫言而被處罰,便更加發揚此道。 不想楊驊在位時,最不喜人逆自己的意,只礙于太.祖之令,不能殺他,便幾次三番尋著由頭將他排出朝廷,元啟最后幾年,陶卯連進宮面圣的機會也無,痛苦之下,雙目失明,只得辭官回家。當日走得心灰意冷,卻也因此躲過一場殺身之禍。 只是,尚未來得及感慨,新朝開啟、戶籍清理之時,卻又被圈到西郊,此番無異等死,別人不知,他這些身在朝野多年的人卻不會不知...... 其時陶卯深知自己年邁落魄,憶起先帝慚愧不已,本欲就此殉國,不想這時又得遇一個少女,那少女年紀輕輕,卻頗有大家風范,只問他,青山尚存,可愿跟來? 那時他心想,亡國之下,少女尚有如此魄力,他一個老家伙雖不求自己,卻要替后世想想,如此才不愧對先帝。 只不想這一來,便苦苦等了六年。 那少女長成女子,聚集一起的人也逐漸多了,從一個地下換到另一個地下......那希望卻始終不見影子。 原以為,這一生是見不到了,不曾想今日便得見真人,然而,然而—— 卻不如不來! 心里委屈幾多,言語又如何能表達得清?到底急了些。 瑯邪因文崢之事,本就極恨白青青這人,聽這人處處為她說話,忍不住反唇相譏,“老人家口口聲聲當今皇上殘害忠良,又這般承白青青的好,卻不知她連文大人這般忠良也殺害,算不算恩將仇報?當今律法公正,事事以百姓為先,便是西郊之事略有差錯,而今也已更正……相比楊驊當日以一己之私,視百姓為芻狗,當今乃是眾望所歸,眾位如今要瑯邪做主,不知是要做什么主?” 他這話卻是犯了眾怒,剛一出口,便引得周圍眾人錯愕,那老者更是氣得渾身顫抖,那雙眼睛雖無焦距,卻哆嗦指著瑯邪所在方向,“你,你,律法公正,眾望所歸......你也配做楊家兒孫!你怎地不問那狗皇帝,這洞中諸人,都犯了什么條例,要被迫害至此?” “你不提此事也罷,提起此事,罪臣倒是想起來一件事來?!?/br> 他這話背后似還有好一通曲折,方才還站在他那邊的人,一聽此言,便出來當和事佬,“陶大人,殿下初來乍到,許多事情并不清楚,還是少說兩句罷?!?/br> “是啊,大人這樣與殿下說話,實在不象樣子?!?/br> “便是太.祖在此,我陶卯亦是這般說話,若肯聽的自是明君,他若不聽,還不如就此打死,免得污了太.祖的名!” 眾人知他脾氣,聽他直言楊驊名諱,都不敢再勸,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當日陳申交出這些孩子,以卵擊石,我等聽說,殿下肯為陳申說了一席話,那是何等高興,都道殿下雖身在曹營,卻不曾忘本,一身麻煩未脫干凈,卻還敢跟狗賊叫板,陳申雖被問斬,我等卻也能苦中作樂,安慰自己,有朝一日,必還有殿下領我等重建元啟?!?/br> “呵,不料數日后,得的是陳申一人之死,狗賊借機開西郊之口博名,暗地卻只將西郊眾人殺了關了,正合了陳申那句話,斬草除根!……哈哈,世子殿下倒是借此洗清了嫌疑,只可憐了陳申,不過是顆棋子罷了......” “殿下身為楊家子孫,那樊家公主撿來養了幾日,便亡我元啟,焉知她沒有旁的目的?你要就此忘了祖宗恩典,不肯被我這一群老弱病殘連累,走便是了,只是陳申死得冤枉,臨死還為殿下開脫,現今實在當不起這一聲‘公正’!” 那圍觀眾人,有不敢聽的,有聽了麻木的,有聽了生疑的,也有本就不滿的,如此神態各異地看著瑯邪,有幾個甚或朝他逼了過來。 那瑯邪初見此人,還有些同情,又聽他說什么西郊之人都被殺了關了,心中更是大震,可你想他一聽到那天底下待他最好的姑姑,竟被此人如此小人之心地揣度,心里怎能不怒?何況那陳申、白青青,自相識以來,誰又不是將他一騙再騙? “楊驊迫死兄嫂,毒害虐待親生侄兒,殘害忠良百姓,他對我有什么恩典?我自幼沒見過爹娘,姑姑將我養大成人,養育之恩,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他一說完,方才還喜極而泣的場面登時僵持起來,他無意糾纏于此,要叫那女孩帶他去找白青青,忽聽身邊一人驚喜地喚了一聲,“白姑娘!” 他轉過身去,正見一個女子正站在洞口,左邊跟著一個少年,右手拉著方才領他前來的胖女孩。 女子神色冷靜,年紀不大,身份也不過是個青樓老鴇,眾人對著她,卻比對著瑯邪陶卯還要敬重幾分,好似這是天上圣母,誰也冒犯不得,見她一出現,如釋重負,紛紛朝那邊擁去。 白青青緩緩走來,“陶大人,這是在說什么?殿下初來作客,您可不要得罪他?!?/br> 陶卯微微將頭扭向那邊,“白姑娘,當日是你說,太子爺的殿下還在人間,又說不日這位殿下便將知曉咱們......呵,今日我等高高興興見了這位殿下,人家卻并不肯與我等相認,白姑娘也沒想到罷?” 白青青道,“小女子雖然讀書不多,也知言而有信四個字,既說了這話,便不會食言,陶大人可別亂錯怪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