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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樊裕也不過四歲,夜里睡不著,偷溜到院中,卻聽到父母爭吵。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爹娘爭吵,母親撒潑犯渾,父親怒意相對,全無平日半分的恩愛樣子。 他看見桌上擺著一幅畫,畫上女子他從未見過——今后也不得以再見——那女子側目回望,驚鴻一瞥。 父親竭力壓低怒氣,卻掩不過母親的尖聲指責,突然,母親發了渾一樣沖去扯那畫,頃刻之間,將那美麗女子撕作千萬碎屑。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父親動武。他像只被掀翻老巢的老鷹,單手將手無寸鐵的母親喉嚨扼住,慢慢提離地面;母親不住掙扎,手舞腳蹬,平日里伶俐的嘴此時再也罵不成人,她的眼珠四處亂轉——直到轉到在窗外偷看的樊裕這邊。 那一眼讓樊裕有些害怕,而隨后父親也掃了窗邊一眼,那來自洞xue深處野獸般的目光把小樊裕嚇得“啊”一聲叫了出來——那無疑是父親最隱蔽的面目,頃刻即逝,從今往后,無論是做將軍還是做皇帝,他都再沒見過,然而他從未忘記。 他救了他的母親,沒有他,母親那一夜便會死。 但她終究還是病死了,活得不長,后來也不快樂,死時,她緊緊抓住他的手,“裕兒......保護好自己......千萬......千萬不要愛上什么人......” “二皇子?” 樊?;剡^神。 袁永松了口氣,道,“您方才說......那楊朔有兩個兒子?” 袁永鬼祟道,“您如何知曉?”想了想又道,“小的是說,此事當年縱是皇室之人也不甚清楚,按理說,楊驊那個昏君......更是會令人禁談此事,您,怎會知道?” 樊裕卻反問,“你究竟是何人?” “小的……”袁永道,“不瞞殿下,小的原是馬天南門下一個弟子?!?/br> “馬天南......”樊裕只覺這名字有些耳熟。 “當日那世子出生不久,尚未見過皇室祖先,便中了怪毒,宮中御醫皆是吃干飯的,診了幾月未見成效,太子請我師父去診治,我便也有幸跟著前去見過那世子......可憐那小世子,還是個粉頭嬰兒,也不知何人下手那般歹毒,師父亦是束手無策,那美人太子妃當即哭得死去活來,只怕找不來良藥便要跟著去,師父沒了法子,才給了他留下些續命的藥?!痹勒f完,奇道,“可那藥,至多也撐不過半年啊?!?/br> “非小的自夸,要說世上連師父都說那人無救,便真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啦?!彼乒雌鸹貞?,那孩子粉粉嫩嫩的模樣仿佛近在眼前,當即有些黯然,“只是半年未到,楊朔便不做太子,楊驊即位了?!?/br> 后來的事,他不說,樊裕也知。 當年楊朔攜帶家小離宮,想要歸隱鄉野,遠離紛爭,卻不過一年便被皇帝的人找到,殺了親生哥哥不說,還將剛出生的二侄兒捉了走。 那楊煌被帶到宮中時,不過是個奶娃兒,對父母被殺一事全不知情,楊驊治宮嚴酷,又無人敢嚼舌根子,他便一直將楊驊當做自己唯一的親人一般對待…… 直到破城前。 ——難怪,難怪那個自幼養尊處優的世子殿下,肯冒著風險,為他們通風報信……想必那時正是得知殺父、殺母、殺兄的仇人正在眼前,轉愛為恨,要毀去楊驊半生心血。 只不知他可曾想到自己今日境地? “這暴君……連自己侄兒也不放過,當真比禽獸不如?!?/br> 樊裕瞥他一眼,瞧他這時眉眼清明,方才那貪生怕死之樣反似作偽,“你師傅何在?” 那袁永聞言,愈加黯然,“皇子有所不知,我師傅見那世子無命活,沒多久也去啦。 “......江湖人只道我師父一介神醫,卻治不了自己的病,卻不知我師父為解世子之毒,親身做了試驗,只是,只是到底無效......只得將責任全推自己身上,心病成疾,才致早逝?!?/br> 冉俊被召進來時,樊裕正運筆作畫。 看起來,樊裕心情算不上愉悅,不敢隨便打擾。 樊裕也當他不存在,只按著記憶下筆。 房內香料燃盡,氤氳著最后一縷余煙,他收起筆。 “你來?!?/br> 冉俊前去。 畫中人面孔熟悉得很,只是黑發披散在腰,輪廓柔和,又做了女子裝束,乍一看不太適應,但還是能一眼看出那人是誰。 冉俊當然知道他并非真的只讓自己看看,便夸道,“殿下神來之筆,九殿下著女裝,也是個美人胚子?!?/br> ☆、茲事體大 【周鑫供通緝犯陳申線索一案】(密) 審官:長安司統領趙莊、刑部侍郎息延(尚書告?。?、大理寺卿柳辰安 筆錄:王壬之 人犯:周鑫 審官(柳):人犯姓甚名誰,住在何處,因何擊鼓? 人犯:稟老爺!小的周鑫,住城西郊外,因有通緝犯線索,特來向老爺舉報。 審官(趙):大膽,無憑無據,貪圖賞金,玩弄朝廷命官,可知牢中大刑? 人犯:稟老爺,小人不敢欺瞞老爺,實是知曉此人線索,特來向老爺提供。 審官(趙):還說不敢欺瞞,遲遲不說是為何意?來啊...... 審官(息):周鑫,你且說何處見過陳申? 人犯:稟老爺,小的這就說。老爺知道,小的家住西郊,路遠地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