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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邪!” “小九!” “王子!” “王兄——” 劍招不再收斂,怒意足以將氣力灌注全身,直沖哈查而去! ——殺了他! 然而,就在劍尖距哈查只有一公分的、那石火電光的一瞬之間,不知何人從何處出來擋住劍身,一股兇猛內勁從那人指尖流出,只聽劍身發出一聲脆響,斷落在地。 樊裕微皺著眉,冷聲道,“下去?!?/br> 看見他,瑯邪才清醒片刻,可也只是片刻,他又提著那把斷劍向哈查刺去。 這時不待樊裕動手,便已有一股掌風從身后襲來,那掌中力道十足,他一個病秧子,哪里招架得住這一掌,直被擊飛幾丈,昂首一口鮮血吐出,隨即倒地不醒,也不知是死是活。 那人欲再下殺手,卻從另一端又上來一人,長身玉立擋在瑯邪身前,“大人一掌,瑯邪已丟了半條命,還望手下留情?!?/br> 不遠處站著皇帝和百官,皆顰眉盯著這廂。 哈查那貼身侍衛卻只兇煞地看著瑯邪,徑直走了過來。 息子帆微嘆一口氣。 “慢?!?/br> 這時,哈查從地上坐起來,朝他說了句犬戎話,那人神色微微一變,看了瑯邪一眼,卻沒再向前,只把哈查扶下臺。 這是一個長而混亂的夢。 他先是仰躺在樹上,不知誰拿了根草穗子,在鼻頭上來回地蹭,險些蹭出噴嚏,他閉眼揮了兩三下不散,劈手便是一掌,那來的人猝不及防,只“咚——”一聲——再便是震天動地的嚷嚷。 他一個激靈醒過來,扒拉著樹葉朝下看:那樹下四腳朝天、眼里一包熱淚的,不正是樊將軍的三少爺樊誠? 樊誠的哭聲震徹天地,一邊大哭一邊喊道,“娘,娘,我,我手,手......斷了!” 樊府鬧翻了天,請大夫的,找藥的,熬補湯的,責問下人的......那時,樊誠的母親——大夫人——還在,礙著樊靜的面兒,不好明著責怪瑯邪,見著他卻沒好臉色,更不許他去探望樊誠,人走了也留著丫頭把守著房門,“少爺身子骨弱,夫人怕您再給他摔折了!” 彼時是夏日午后,光影纏綿,十歲的瑯邪站在院子口望了半響,男男女女進進出出,一不小心便會擋了別人的路,只好走出了院子。 眾人匆匆忙忙,直到晚膳時分,才發現桌上少了個人,差人去找,卻被告知養少爺不在房中。 眾人面面相覷,樊勤率先反應過來,望了一眼母親,“是不是傍晚小誠的事,娘不讓他去看,他多心了?!?/br> 大夫人面上掛不住,“確是我的不是,看誠兒傷了手便急了性,”瞥了自家夫君一眼,“我這便讓人去找?!?/br> 樊靜笑道,“不必了大嫂,小九不是會使氣的人,想必是因旁的什么事走開了,肚子餓了自會回來?!?/br> 她倒也沒說錯。 瑯邪只是翻上了屋頂,躺在脊上看起了星星。 夏夜房頂隔絕喧囂,唯獨頭頂無月,卻是群星璀璨,細細碎碎匯作一條磅礴的沙河。 他把胳膊枕在腦后,回想起樊誠那一聲聲“娘,娘”的叫喚,又想到大夫人抱著他時的心疼憐愛與轉頭面對自己時的惱怒,他非但不討厭她,反而羨慕起樊誠來。 他以為,天下的娘親都該如此……假如他也有娘,倘若誰教自己摔折了手臂,她恐怕也要如此呢。 念及此,他樂不可支,翻身笑了起來…… 忽地夢境轉換,金色陽光從樹葉間漏下,露出斑斑駁駁的一片。 書房中,一個美麗的女子抱著嬰孩站在窗前,時不時回眸看向書桌邊作畫的俊美男子,窗外春秋交替,兩人目光相接,盡是愛意。 忽地,場景變換到富麗堂皇的養心殿內,方才的儒雅男子跪在一件龍袍面前,不斷磕頭,砰砰砰砰,任鮮血從他的額頭冒出他也不管...... 他和那抱著孩子的女子在干枯的草原上跑著,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獸一般,刀劍的光影交錯在女子與嬰孩的臉上,分不清誰的血液在飛濺...... 那男子拼命保護妻兒的模樣讓人動容,他想出手相救,卻發現手腳如被施了法,全不能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那男人死在面前。 那女子轉過身來,看著他的方向,凄慘一笑,將那刺死男子的劍刺入胸膛…… 孩子被人抱走了……瑯邪想喊他們停下來,可他怎么也出不了聲,眼看著這些人越走越遠,他不斷掙扎,拽緊拳頭,額角手心冷汗頻冒,終于發出一聲嘶啞的叫喊,“娘——” “嘩——”公主老板坐在床畔,擰干了毛巾替他拭汗,“醒了?做了噩夢?” “姑姑……” 他掙扎著起身,胸口卻襲來一陣劇痛,只得倒了回去。 “別動,傷了肺腑,躺著吧。多大的人了,做夢也嚇成這樣?!?/br> 原打算質問兩句那日比試之事,見他一腦門子汗地掙扎喊著“娘”,心里嘆了一聲,“我給你端些吃的來,藥也熬好了?!?/br> 瑯邪見她形容憔悴,想到自己平日一點胸悶便讓她驚心,此番見自己吐血受傷,不知多么害怕,愧疚地喊了一聲,“姑姑?!?/br> 樊靜慢慢用那瓷白的湯匙攪和粥,遞到他嘴邊,“張嘴?!?/br> 見他只直直望著自己,僵持了片刻,放下勺,無奈道,“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