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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還是劍拔弩張,到了晚上卻又一派和氣。江淵與劍宗弟子站在一處,場內自然引來了無數窺測的目光。 而我爹則泰然處之,直言今日偶遇故人之子,自是要小酌幾杯,含笑推拒了旁人的邀約。 檀木八仙桌上擺滿了各式菜式,秦伯伯貼心,特地辟出了一間單獨的膳堂,房中皆是自家人,我爹難得袒露幾分思緒,望向江淵的目光中糅雜了百感交集的情緒。 一別二十余年,故人已逝,巧合遇上舊友遺落人世的唯一血脈,想也知曉他此時的心緒是有何等復雜。 這頓飯吃得我極為沉默,謝陵如我一般,倒是三師兄破天荒地多說了幾句話,更是讓我爹開懷不已。 夜霧蒙蒙,我爹擱下酒杯,漸漸掩住了眼里的情緒,“不早了,雁行,你帶師弟回去歇息罷?!?/br> 等等。 他喚的是三師兄? “陵兒,你先留下?!?/br> 我曉得了。 他必然是要同謝陵多交代幾句。 我心領神會,利落起身,拉著三師兄退了出去。 膳堂離南柯院不遠,只我師兄弟二人在青石小徑中慢悠悠地步行著,三師兄忽然問道:“小師弟,你在蒼州丟了荷包,便是江公子撿到的嗎?” “是啊,”再想起此事我還是覺著真是緣分,“師兄,你也覺得很巧是不是?” “嗯?!比龓熜謴暮黹g滾出了這么一個字。 院子近在咫尺,檐下燈籠映出一隅光明,我蹦蹦跳跳避開路畔花草,三師兄卻驟然頓住了腳步。 “怎么了,師兄?” “小聲?!?/br> 我聞言噤聲,雖不知為何,卻下意識地大氣不敢出,偎到了三師兄身邊。 “刀劍聲?!?/br> 我娘應邀與秦家女眷作伴去了,另幾位師兄弟聽聞今夜無事,也都各有安排,照理說院中此時應是空無一人的。 “師兄,”我腦袋一轉,靈光地想起了前夜謝陵帶我躲避的房梁,低聲將位置說與三師兄聽,“不知何人在里邊,我們先去那里藏一藏?!?/br> 三師兄略一思量,單手箍住我,閃身登上兩座院子相連之處。 前腳方才側身定于檐邊,不堪入耳的辱罵之詞夾雜著兵器的碰撞聲齊齊涌入我的耳朵。 除卻“畜生”“小人”之類老生常談的字詞,甚至還有些我聞所未聞的污穢之語。 我抬眼看三師兄,他的臉色也不大好看,默默伸出手捂住我兩只耳朵。 而那被罵之人似乎有苦難言,忍耐許久終于出聲。 “你罵夠了沒?你我素不相識,我更從未認識過什么姓程的姑娘,你若再苦苦糾纏,我便要上報師長,讓天下英杰來判一判真偽!” 溫熱的手掌未能全然隔開那道沙啞的聲音,我一聽便愣住了,沖三師兄做了個口型:“林師兄?” 此次跟隨我爹前往凌霄山莊的弟子中年紀最大的一名名喚林青,劍術平平,然他生了一副好口舌,故而在師兄弟間相當吃得開。 先前破口大罵之人暴怒道:“你休想!小若腹中已有骨血,她身子骨原就弱,你要將此事捅到天下人面前,安的是什么心!” “這玉佩確是你們無情劍宗之物,上頭還刻著你的名字,姓林的,你還想抵賴!” 林青師兄語氣急切:“我今日收拾行李時才發現玉佩不見了,想必是在趕路途中丟了,絕非你口中的定情信物!” 拔劍出鞘的清脆響聲又一次凌空而出,這么幾句叫我聽得茫茫然,恍惚間猛一聽見刀劍聲,驚得顫了一顫。 三師兄迅即攬住我,教我在他身前坐穩了。 我回過神來,抓緊了他的袖口。 爭吵聲一刻不停,那男子分明是壓抑著胸中痛意在同林青師兄辯駁,越說越是悲憤,到最后竟染上了一絲卑微。 “你不認也罷,可小若她現在過得很不好……尋個借口推遲回翠逢山并非難事,難道你連見她一面也不愿意?” 林青師兄冷硬道:“此事我聞所未聞,全然是你一人片面之詞,我豈有跟你去蒼州的道理?” 刀劍的聲音我還是能分得出來的,那人使的似乎是刀,他支起沉沉長刀,腳步踉蹌,在地上劃出了吱呀難聽的響聲。 “今**提前從宴中離席,我跟過來是為著說清小若的事,不想卻撞見你鬼鬼祟祟溜進旁人的房間,我非你無情劍宗之人,自然不知這些廂房都是誰在住。想來偷盜常盟主之物你是萬萬不敢,左不過是李少俠或謝少俠的廂房,你若不說清楚你對小若做出的那些腌臜事,我便去告知你那兩個師弟?!?/br> “聽說那謝四的脾氣出了名的暴躁,若是教他知曉……” 原來謝陵在江湖上的諢名叫謝四…… “住口!” 林青師兄一聲暴喝,提劍直指那人頸項。 先前兩人雖有刀劍碰撞,可連我都瞧得出來,這回才是動了真格。 也就是說,他的確被旁人撞見了做虧心事。 三師兄隨手捻起一粒石子,劃破周遭冷寂的空氣,擲向林青師兄所住那間廂房。 “誰!” 三師兄所用力道不大,可他絕不曾想院中還有旁人,想必登時不寒而栗。 我抬手攔住三師兄,將嗓音壓成一條線,摹著翠逢山上時隱時現的野貓叫了一聲。 房門自內向外一腳踹開,濃郁酒氣傾灑于整間院子,那人原是醉了酒,現下是想不清醒都難,咬牙罵了幾句,而后跌跌撞撞地逃離了南柯院,險些摔了個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