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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被烏云遮住,四周黑沉沉的,壓抑得人喘不過氣來。 法器的光芒穿透了云層,陰煞之氣將他包裹,他什么都聽不清,看不清,腦子里只有一個“殺”字。 然后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溫柔又無奈地,急切又擔憂地顫聲叫他:“今戈!今戈!” 他恍然回神,抬頭時只見身前擋了個幾乎透明的殘影,是他那總是心慈手軟,仿佛永遠住在云端之上,見不得骯臟污泥的大師兄。 邢瑜內心涌上一股古怪的沖動,他想將他從云端上拉下來,狠狠拉進泥沼,同自己一起落入無盡深淵。 這樣他就能永遠地擁有他了。 他神情有些呆滯,回過神才發現自己肩頭被一劍狠狠刺中,劍傷帶來的撕裂劇痛令他慘叫出聲,混沌的神智也終于稍稍清醒了。 給他那一劍的,居然是華清穹。他的師父。 “清醒了嗎!”華清穹難得失態,憤怒的眼睛通紅道,“你看看你做了什么好事!你要毀掉御鬼宗不算,還要害死你的師兄弟嗎!” “不是……我……”他聽到自己恐懼的聲音,手里的誅鬼降魔劍“當”地一聲落了地。 然后他看見,師叔從齊離手中奮力搶下了融魂鼎,打開蓋子,放出了……一縷虛弱到幾乎要魂飛魄散的殘魂。 是那個終于被他拖入泥沼,從云端狠狠跌下,摔得一身狼狽,幾乎殞命的——吳潮生。 “不——?。?!” * “邢瑜!” “邢瑜你醒醒!” 邢瑜一頭冷汗,發起低燒來,不斷地小聲喊著什么,手指痙攣地抽動著。 林皓仁緊緊握著他的手,被驚動而來的邢天虎等人也圍在床邊,焦慮地看著他。 “瑜兒本就魂魄不全?!崩铍p月急得眼眶都紅了,“比尋常人更忌諱情緒不穩,心神大動。因此我自小就教育他,無論何時都要保持冷靜,不能過于情緒化?!?/br> 林皓仁這才恍悟,為什么邢瑜對待鬼神總顯出古怪的冷靜和鎮定,甚至會用許多偽科學去解釋鬼神的存在,試圖找到某個奇怪的平衡點。 畢竟血魂堂世代做陰陽生意,他們應該比尋常人更明白輪回和因果,也更能正視這個世界上還有其他“生物”存在的可能。 而邢瑜卻總顯得和“天師”這個職業格格不入。 說到底,無論是不是自小長在天師之家,到底也是有血有rou的活人。 會被嚇到,會因為什么而驚愕、恐懼,而為了壓制住這份恐懼,保持心神穩定,邢瑜才練就了一副“鐵冷”的心腸。 不過都是無可奈何而已。 直到這時,林皓仁才更深刻地理解了邢瑜當初說的“難得遇到一個和我一樣的家伙,你就當是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伴兒,舍不得放你走?!?/br> 他并不是輕浮地在開玩笑,他是認真的。 他們命中注定需要彼此的陪伴和依賴,就像在黑夜里找到了一盞只為自己而亮的明燈。 這些柔軟的鮮活的血rou隱藏在邢瑜裝腔作勢的紳士面孔之下,一遭被發現,就像在太陽底下被觸摸的含羞草,微微收縮起了葉子,卻遠比他強行偽科學科普時可愛多了。 “他可能是看到了一些以前的事?!绷逐┤释茰y道,“可能是御鬼宗被滅門那天?!?/br> 邢天虎惱火地摸了把脖子:“為什么不叫我們就擅自去問顏禎?” 林皓仁愧疚道:“對不起,我們只是想問一些關于鬼王的事,沒想到會這樣?!?/br> “鬼王?” 林皓仁一時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他握住邢瑜的手心里出了一層汗,卻仍然舍不得放開。 一回想起前一刻邢瑜還笑著親吻自己,后一刻就滿臉發白的暈倒,他的心情像坐過山車,實在有些難以承受。 “他不會有事的,對嗎?” “項鏈還在,不會有事的?!崩铍p月拍拍他的肩。但其實也不一定,就好像上回,邢瑜從君子墓回來就生魂離體,好不容易才被找回來。 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邢瑜始終昏迷不醒,他脖子上的項鏈微微發燙。 為了以防萬一,整個房子周圍都布下了固魂陣,哪怕他生魂離體,也無法離開房間。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夜已深了,邢瑜除了昏睡沒有其他反應。 林皓仁堅持守著他,其他人只得回房休息。大家經過幾日奔波,早已疲憊不堪。 簫丹從后面抱了抱發小,安慰他:“別擔心,明天一早他一定會醒來的?!?/br> “嗯?!绷逐┤庶c頭,“謝謝,快去休息吧?!?/br> 等人都離開了,林皓仁將床頭燈調暗,爬上床躺在邢瑜身邊。 他用手指描摹過男人的眉眼,又在唇瓣上輕輕揉過,抬起身體溫柔地落下一個吻。 他不知道對方看見了什么,想來不會是什么好事。 “都過去了?!彼p聲安慰,“早點醒來,我們一起解決這件事。我等你?!?/br> 男人無知無覺,連昏睡時也皺緊了眉頭,渾身都很僵硬。 林皓仁側身擁著他,幾乎一夜未閉眼。 而在邢家老宅之外,一只系著肚兜的小鬼從樹上探出腦袋來。 它為難地看著老宅前層層的陣法,這可是血魂堂邢家,不是輕而易舉能混進去的。 它又看向那扇始終亮著燈的房間,鼻翼動了動,嗅到了生魂的美妙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