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一事發生后，皇上在昭陽殿加派了巡守，里里外外圍了三層，晝夜有人輪值，除掌事太監外，進出宮人皆要盤查。無論如何，哥哥的安全有了保障，丞相貴妃再難設法暗算哥哥。

    城宥搬出宮外，皇上本來是要他非召見不得再進宮，但見貴妃連日以淚洗面，怕貴妃因此病倒，改為隔十天進宮給貴妃請一次安。貴妃仍不滿足，擔心城宥乍離開宮里難以適應，又怕他無人照看，吃不好睡不好，每日只是對著鏡子唉聲嘆氣?；噬蠠o法，只得又賞賜了宥王府許多奴仆財物，貴妃這才作罷。

    我雖對李貴妃得寵早有耳聞，一朝看在眼里，仍覺得瞠目結舌。城宥這宮出得如此風光，哪有一點受罰的意思？不管事情是不是城宥做得，城宥的罪名已經坐實，指使刺客潛入皇宮，就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刺殺嫡長子，這般大罪，李貴妃不過掉幾滴眼淚，輕輕松松就化解了過去，如城宥所說，只是換個地方住，不圈禁，不杖責，不罰俸，居然還賞賜，天下哪有這般奇事，便是說書人敢想出這樣的橋段嗎？我現在有些相信皇上說的，哥哥被追殺五年，他或許真的不知情。何須圣意暗授，貴妃丞相有什么不敢做的？榮寵至此，哥哥就算真死在凌相手里，大概不過是降職罰俸，游山玩水一圈，貴妃再求求情，說不定比往日更受重用，他們有什么可忌憚的？

    哥哥想要扳倒丞相和貴妃，如同撼山，談何容易。

    不平之余，我又不由感慨，勤國公早已作古，李氏在朝中沒有兄弟，獨子又不得皇上喜歡，她雖韶華漸逝，仍能憑一己之力盛寵不衰，實在讓人驚嘆不已，當真是奇女子?？晌疫@些日子相處下來，又覺得貴妃其實才能平平，沒什么主見，也沒什么頭腦，小事問瑛蓉，大事憑丞相，生活得很簡單。但若不靠心機，單以色事人，如何能有今日？難道真如城宥所說，靠祖蔭？

    又或者全因為皇上是情深意重之人？

    那，百般恩寵，為何始終沒有封后？

    莫非皇上對也皇后也情深意重？

    我越想越覺得復雜，決定先不管這些事情。城宥的事安頓下來，眾人口中的若初小姐也該正式進宮了。貴妃想讓凌小姐住繁漪宮后面的存玥宮，存玥宮常年無人居住，灰積了一尺厚，打理起來有我一陣忙。我原想著凌丞相的千金進宮，必定要搞個大陣勢才是，便一直等著吩咐。哪想就一個陽光明媚的早上，一頂小小的轎子悄悄停在了繁漪宮門外，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的瘦瘦高高的小姑娘由一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鬟攙著下轎，伸手擋著陽光，抬頭看繁漪宮的匾額朱門。我正巧經過，見她面生，不由多看了幾眼。在我見過的人里，她長相不算十分出眾，清秀不俗，一身書卷氣，但不明艷精致，沒有讓人眼前一亮的感覺，一身素雅水墨杭綢，也不戴花，也不戴金玉首飾，只別了一支不起眼的珠花，若在人群中并不能叫人一眼認出來。我有心猜她是凌若初，可想起同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冷緗綺素日那一身珠光寶氣，她是這般普通，倒叫我不敢認，只遠遠看著她。

    她也看見了我，放下手笑著朝我走過來，我才發現她笑起來十分溫柔敦厚，友善可親，讓人如沐春風一般。

    她站定我面前，足足高了我一頭。我仰頭等她吩咐時，她卻微微屈了屈身子，平視著我的眼睛。

    “這位meimei，請問貴妃娘娘在么？”

    我趕緊點點頭。

    “勞煩你進去稟報一聲，就說若初來請安，好不好？”

    啊……若初。

    她果然是凌若初。

    “好……”我怔了一下，趕緊回去稟報。

    貴妃一早便在正殿等著，聽到若初到了，急忙迎了進去。

    “娘娘萬福金安?！?/br>
    貴妃扶起若初，握著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著，“昨晚接到消息，我等了一宿呢。好久不見了，我看看，果真是女大十八變，越發地秀麗了?！?/br>
    若初扶著貴妃入座，貴妃吩咐我道：“冰兒，去給若初沏一壺茉莉花來?！?/br>
    又對若初道：正是新貢的茶，清香撲鼻，你趕巧了?！?/br>
    若初聞聲，一邊笑著點頭，一邊卻用眼角余光掃了我一眼。

    我趕緊應聲去沏茶，隔著簾子，又聽貴妃道：

    “宥兒出宮去，我正愁這日子沒法再過了，可巧你就來了，總算有人陪我?！?/br>
    “我前兩天還隨哥哥去府上給殿下請過安呢?！?/br>
    “他怎么樣，可是瘦了？下人們伺候得盡不盡心？”

    若初笑道：“娘娘不必擔心，殿下很好，一點都沒有瘦?！?/br>
    “這個沒心肺的，”貴妃嘆道，“凈長個子，不長記性，一天天趕著氣他父皇，終于被攆出去了，也不知道改過反省，還能吃得下飯?！?/br>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貴妃娘娘聽到動靜，又問我；“冰兒，茶好了沒有?！?/br>
    我急忙應道：“這就來了?！?/br>
    我放下茶，輕手輕腳退到若初身后，懸鈴站在我旁邊，對我笑了一下。

    若初品了一口，贊道：“當真是好茶，我從前以為府里的茶已是頂好的，如今看來竟不能及這茶葉的一半?！?/br>
    貴妃道：“你喜歡，一會就都拿去。我一月內得的茶到年末都喝不完，你們來串門，多替我消化些?！?/br>
    說罷又慈愛地看著若初：“我是真羨慕你娘，有你這樣一個乖巧懂事的女兒?！?/br>
    若初道：“娘娘有殿下，這般福氣常人才是羨慕不來呢?！?/br>
    貴妃一提城宥，總是有些不樂，“唉，什么福氣，兒子都是討債鬼，從小到大不讓人省心，養個小棉襖在膝下，每天寵著，那才是愜意日子呢?！?/br>
    若初忙道：“娘娘正值盛年，很快添個小公主也不一定呢?！?/br>
    貴妃搖搖頭，又問：“家里可好？你娘近來身體可好？”

    “托娘娘掛念，一切都好，皇恩浩蕩，母親沒什么可cao心的，每日就是抄經祈福，喝茶養生?！?/br>
    “那就好，”貴妃想了想又道，“我原想讓你住繁漪宮，又覺得你們這些孩子不愿受拘束，怕你不自在，就讓人把后面的存玥宮收拾了出來。存玥宮和繁漪宮是打通了的，有事你不必稟報，直接過來就可以?！?/br>
    若初欠身：“娘娘費心了?！?/br>
    貴妃喝了口茶，“你進宮，帶了幾個丫頭來？”

    若初看了一眼身后怯怯的小姑娘，“就這一個，喚作懸鈴，在府里一直也是她伺候我?！?/br>
    貴妃皺了皺眉頭，看著懸鈴道：“這丫頭也太小了，一個小孩子怎么能伺候周到。這樣，我繁漪宮里的丫頭，你挑兩個帶過去，回頭我再叫人給你安排?！?/br>
    若初笑道：“果然還是娘娘心細。我原想著就我一個人，有懸鈴伺候足夠了，到這繁漪宮一看，家里確實不能和宮里比，懸玲恐怕難以勝任。如果娘娘不介意，我就先從娘娘宮里借一個人暫時支應著?！?/br>
    貴妃道：“借什么，這繁漪宮的宮人就是存玥宮的宮人，你隨意挑，挑中誰，就讓誰跟著你?！?/br>
    若初謝過貴妃，四下環視一圈，看定了我。我立刻會意，不由心跳加速，趕緊低下了頭。

    “娘娘，這個丫頭看著挺機靈的，不然就她吧?！?/br>
    貴妃正要取茶盞，見若初看中了我，動作停滯了一下。若初察覺，立刻小心道：“娘娘，若初是否選得不妥？”

    貴妃笑笑，“沒什么不妥。你喜歡，那她算一個，你再多挑幾個?！?/br>
    若初見貴妃沒有異議，也笑了，“謝娘娘，暫時就這一個也夠了，后面若有需要再來勞煩娘娘?！?/br>
    貴妃點點頭，吩咐我道：“那好，冰兒，你以后就跟著凌小姐，好好伺候，不許偷懶?！蔽亿s緊稱是。

    貴妃又自語道：“還是得調兩個太監守著，”又一指門口立著的兩個小太監，“你倆跟去存玥宮，以后凌小姐就是你們的主子?！?/br>
    “是?！?/br>
    若初起身拜謝貴妃，“多謝娘娘費心安排，那若初就先告退，娘娘若不嫌叨擾，稍晚些若初再來拜見?！?/br>
    我也趕緊跟著行禮，剛轉身要走，貴妃的聲音又在身后響起。

    “等等?！?/br>
    我的心一下懸了起來。

    “若初，你回過頭來?！?/br>
    我和懸鈴也跟著回了頭。

    貴妃看看若初，又看看我，看看懸鈴，又看回我，半晌，自語道：

    “難怪……果真是不一樣……”

    若初不解道：“娘娘，您還有吩咐？”

    貴妃這才回過神來，笑了笑，和顏道：“沒事，你去歇著吧?！?/br>
    剛走進存玥宮，若初突然對懸鈴說：“懸鈴，你去把我的行李拿進來?！?/br>
    我心里“咯噔”一下，忙道：“我也一起去?！?/br>
    若初卻一把拽住了我：“讓懸鈴帶著兩位公公去就可以了，你先坐下，我跟你說說話?！?/br>
    我看看懸鈴一行遠去的背影，又看看若初溫和的臉龐，不知她支開其他人是要和我說什么。我有些心虛地看著她，扭扭捏捏不敢落座。

    若初見我這樣，一把把我摁在了座位上，自己在我身旁坐下，拉起我的手，笑道：

    “你別害怕，我不可怕，你把我當一個jiejie就好，懸鈴也把我當jiejie，

    我硬著頭皮答道：“奴……奴婢不敢?！?/br>
    “我從來不把下人當奴婢，都是當弟弟meimei來看的，你看著比我小，以后叫我若初jiejie就可以，或者叫我名字，若初，這樣也可以?！?/br>
    我看她眼里滿是真摯，感覺總說不敢有些不識抬舉?？烧孀屛覍λ焙羝涿沂钦娌桓?，便咬唇沉默不語。

    若初端詳著我，贊嘆道：“我老聽城宥提起你，果真是名不虛傳?！?/br>
    我瞬間有了不好的預感，支支吾吾道：“不知……殿下……說我……什么……”

    “說他在廣陵見著個仙女，以為在做夢，沒想到竟有仙緣，仙女下凡到繁漪宮來了?！?/br>
    我臉一下就紅了，“殿下老是取笑我?！?/br>
    若初笑道：“哪里是取笑你，這般難得一見的美人，別說是他，我也看得眼睛都直了。你看出門時，貴妃娘娘不都夸你與眾不同么?！?/br>
    我這才恍然大悟貴妃的舉動，看著若初溫柔的神色，只恨不得能鉆到地縫里去。

    貴妃這樣做，若初心里該怎么想，我日后又如何在她面前自處。

    我趕忙道：“凌小姐說笑了，凌小姐才是秀外慧中，氣質脫俗，我哪配跟凌小姐比?！?/br>
    若初佯作不悅：“我都說了叫我名字，你一口一個凌小姐，是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么?！?/br>
    說完又寬慰我道：“你切莫多心，我和城宥一同長大，無話不談，你的情況我都是知道的。他親自來找我，把你拜托給我，我是發自內心的視你為親meimei一般。從今往后，你跟在我身旁，只管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再受從前那些委屈的?！?/br>
    我默然點點頭，聽她說完這些，雖有感動，卻更有些不是滋味。

    她這才笑道：“那，你先叫我一聲若初jiejie”

    我抬頭看著她，她眼眸中滿是鼓勵。我深吸一口氣，輕聲開口道：“若初……”

    話未說完，門外突然一個傳來不滿的聲音：“老若，你又哄著誰喊jiejie啊?！?/br>
    我往外一看，是冷緗綺一蹦三跳地走了進來。我連忙起身給她行禮，她卻皺皺眉頭，對我一揮手，“你不用喊她jiejie，她也就欺負你初來乍到的，我們認識的沒人喊她jiejie，都喊她老若，你以后也就這么喊?！?/br>
    若初責怪地看她一眼，“守著旁人，你還是連個正形都沒有?！?/br>
    “什么旁人，都是熟人。冰兒嘛，我早認識了?！?/br>
    冷緗綺伸手捏了一把我的臉，嚇得我往后一躲，倒被她白了一眼。

    冷緗綺又轉了一圈，拍拍案幾床榻，感嘆道：“嘖嘖嘖，金絲楠！貴妃娘娘對你真的夠意思。這存玥宮真不錯，又大又亮堂。王美人劉才人進宮多少年，不過兩個人擠在一個小小的長堇宮里，你剛來就住這個，果真是大手筆，?！?/br>
    若初不以為然：“大就空曠，有什么好的?！?/br>
    冷緗綺隨意往榻上一歪，伸手從案上拿過一個脆桃，嘎嘣咬了一口，“嫌空曠？那以后我搬來陪你住。王美人病好了，我正愁沒理由進宮來呢。反正你凌小姐面子大，這存玥宮多一個兩個人的，皇上肯定不在意?！?/br>
    若初又好氣又好笑道：“好，只要你不怕冷夫人管教，我自然十分歡迎，你今天就回去收拾收拾，把鋪蓋卷兒都帶來，明天一早就搬過來，我給你接風?！?/br>
    提到冷夫人，緗綺似乎頗為畏懼，一下坐得立正，桃都吃得慢了，“算了算了，我怕我怕，我還是回家算了。弟弟小，我娘總有事，我得帶弟弟?！?/br>
    若初又問道：“小五淘氣嗎？”

    “不淘氣，可乖了，小女孩兒似的文文靜靜，可喜歡看書了，雖然不認字，一天天拿筆在那寫寫畫畫，哎，說不定，我們這武將家門要出個狀元?！?/br>
    若初白她一眼，“我看二公子、四公子都文文靜靜的，就你一天天上躥下跳?！?/br>
    冷緗綺頗為不服，“我哪有，我明明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毖劢怯喙饪吹轿艺驹谝贿?，隨手扔給我一個桃子：“吶，吃桃?！?/br>
    我接住桃子，下意識看看若初。冷緗綺滿不在乎道：“給你你就吃，你是定王殿下的妹子，還能真把你當丫頭使喚？”又沖若初努努下巴，”你也不用怕她，她觀音菩薩轉世，專門下凡來普度眾生的?！?/br>
    我低頭看著桃子，并未完全聽進去冷緗綺的話。我總感覺“定王殿下妹子”這個稱呼離我已經很遠很遠了，不知什么時候，我真的把自己當成了繁漪宮里的一個丫頭。

    手中的桃子一半白一半紅，我輕輕咬了一口粉紅色的那邊。

    好甜啊。

    若初似乎想起了什么，“緗綺，我進宮來，是不是應該去拜見一下定王殿下？”

    “皇上最近喜歡帶著他，他大忙人一個。而且就算皇上不召見，他每天也是在上書房里泡著，你怕是見不著，還是等著皇上貴妃引薦吧?！?/br>
    冷緗綺眼珠一轉，壞笑道：“你急什么，萬一你嫁了他呢，那天天都要見，想不見都不行?！?/br>
    若初抓起一個桃子就朝她砸了過去，“你又笑我！”

    冷緗綺躲閃一下，委屈道：“我又不是空口白牙說沒影的事，城宥不爭氣，定王得皇上喜歡，又是嫡長子，指不定哪天皇上興致來了就立他做太子，你早就是欽定的太子妃，那不就許了定王嗎？”

    我一邊聽著，一邊機械木然地咬著桃子，粉紅的一半吃完，白的這一半竟索然無味。

    若初跟冷緗綺鬧一陣，思索半刻，又問道：“你已經見過了定王殿下，不知他是個什么樣的人，可好相處？”

    冷緗綺撇撇嘴，又隨意躺了下去，“談不上好相處，性子和城宥正相反，城宥一天到晚叭叭叭，見誰跟誰稱兄道弟，定王倒是個沉默寡言的，好靜，只喜歡獨處，人不問，能一天不說一句話，你跟他說一篇，他就答兩三個字，連點熱乎氣都沒有。從早到晚板著個臉，像皇上多一些，但哪有皇上的英氣，文弱書生一個，站那纖細得跟個竹竿似的?！?/br>
    我暗暗心想，哥哥…是這樣的嗎？

    若初卻笑道：“聽父親說，這樣的人，往往內秀于心，心思更細膩一些?！?/br>
    冷緗綺點頭贊同，“那倒是，聽說考慮事情極為細致周到，皇上交代的一些采買往來的小事都辦得極漂亮?！?/br>
    頓了頓又道：“但是你要真嫁了他，怕不要被悶死，日日清心寡欲，如同修佛煉道，熬個幾十年，雙雙得道成仙。還不如嫁了城宥好，好歹有過日子的煙火氣?！?/br>
    我把桃子轉一圈，又咬一口，這回剛好咬在紅白連接的地方，說不清是什么滋味。

    若初大概發現了我一直出神，笑著制止冷緗綺道：“好了好了，別拿我尋開心了?！?/br>
    冷緗綺不依不饒道：“反正我這多嘴多舌的，跟他可合不來，我寧可嫁個天天跟我斗嘴的?！?/br>
    若初笑道：“姑奶奶，誰敢跟你斗嘴，你將門虎女，脾氣上來，動手打人家都不一定?！?/br>
    冷緗綺不屑道：“那是活該，又說不過我，又打不過我，名號叫得天響，比劃兩下，全是繡花枕頭。什么世道，連個讓我服氣的都沒有?！?/br>
    若初“噗嗤”一下笑了，“還能怨世道，你三小姐能服氣的怕只有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幾千年出得一個?！?/br>
    “誰說的，現時就有一個?！?/br>
    若初看一眼門外，小聲道：“你可別提了，繁漪宮就在前頭呢，當心被掌嘴?！?/br>
    冷緗綺也跟著往外看了一眼，起身過去關上門，放下了紗簾。

    “沒事兒，咱們把簾子拉上?！?/br>
    回來自己卻頗有些懊惱，“你說，皇上正值盛年，怎么就不選妃了呢，還沒看夠李無艷啊?！?/br>
    若初嗔怪道：“你可別說話了。真又選妃，你又不知道怎么說人家負心薄幸呢?！?/br>
    說完看著冷緗綺失落的樣子，忍不住打趣道：“不然，你多去太極宮外面散散步，多偶遇幾回皇上，興許就得償所愿了呢?！?/br>
    冷緗綺眼睛一翻，“呸，我才不屑做那種下三濫勾當。人必其自愛也，而后人愛諸。我要是那般自甘下賤，皇上只能看不起我，而不會看上我?！?/br>
    說著卻有些不忿，“發現不了我，倒也沒什么，不過皇上損失，社稷不幸而已?！?/br>
    若初怪異地看了看她，她卻全當沒看見，又嘆道：

    “jian佞茍活因盛世，英雄只待烽火時。唉，你說這李懋良將軍文韜武略，也是一等一的豪杰，怎么就絕后了呢?！?/br>
    若初終于忍不住道：“你可閉嘴吧，皇上倒有兩位殿下，聽聽被你嫌棄成什么樣?！?/br>
    冷緗綺頗為不服，“一代不如一代，還不讓我說了?！?/br>
    若初白她一眼，“就你這張嘴，哪天被拉出去殺頭我都不驚訝的?！?/br>
    冷緗綺也撅起了嘴：“我也就跟你說這些，外人我都不說的?！?/br>
    說罷突然瞟了我一眼，我趕緊低下頭，又往后退幾步，卻聽冷緗綺道：“她也不算外人?！?/br>
    我知道冷緗綺一直暗中幫著哥哥，沒想到她竟和凌小姐無話不談，這著實叫我感到驚訝。依冷緗綺的所作所為，她絕不可能再和凌相有所瓜葛，所以我猜若初一定是忠正之人，不然冷相琪不是蠢笨且說話不過腦子的人，怎會和她這樣推心置腹？我由此對若初徹底放下心來。

    兩個人相對沉默了片刻，若初又道：“對了，聽說，冷將軍要回來了?！?/br>
    “可不是嘛，丞相把邊境封得鐵桶似的，我父親沒什么事做，就回來待幾日?！?/br>
    若初感慨道：“天下太平多好，你們一家時時能團聚?！?/br>
    “那倒也是?！崩渚|綺歪頭想了想，又道，“太平盛世雖好，只是也少了很多機會，實在叫人不甘?！?/br>
    “你一個女孩子家，有什么不甘的，打起來了，你還替父從軍不成?！?/br>
    冷緗綺嘟囔道：“但凡有機會，我就去?！?/br>
    “哪有女子帶兵打仗的，又不是我城國再沒有男子?！?/br>
    “這關有沒有男子何干，我既有這個抱負，又有這個才能，就該我去?！?/br>
    若初搖搖頭，“我反正是沒有聽過女子出將入相的?！?/br>
    “那我合該做第一人?！?/br>
    我聽著這話心里一驚，不由偷偷多看了冷緗綺一眼。冷緗綺十分敏銳，立刻就察覺了我在看她，但卻毫不遮掩，大大方方沖我笑了笑，倒是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哎，若初，你聽過上官婉兒嗎？”

    若初搖頭：“這位姑娘是哪里人氏？”

    “丞相一天天就知道給你看些女則女訓，沒勁?！?/br>
    若初正色道：“怎么就沒勁了，男女老幼都像你一樣去沖在前線，誰來cao持家務，侍奉老人，撫養孩子呢？家里一切井井有條，才能了無牽掛去前線。冷夫人要隨冷將軍去鎮守邊疆，還不定有沒有你呢?！?/br>
    冷相琪大概自認理虧，也不回嘴，臉上仍有些不服的神色。

    懸鈴此時大概聽屋里安靜下來，探了頭進來：“三小姐，您說的時辰到了，該回去了?！?/br>
    冷緗綺一下跳起來，“哎呀，說著說著忘了，我娘要上街去，叫我早早回去看顧弟弟，我得走了?！?/br>
    若初也起身送她，“下次你把小五隨身帶著，這樣就不必總是說到一半匆匆要走了?！?/br>
    “行，帶來咱倆一起看著他，倒更仔細些?！?/br>
    冷緗綺嘴里說著，人早已急急出了存玥宮的宮門。若初看著她的背影，搖頭無奈笑道：“跟城宥一樣，真是孩子心性，永遠長不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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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太難了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