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平帝又意外又欣慰地看著夏焉。

    君后雙眸抖動了片刻，道：“是……你所言的確有理，但你口口聲聲向著你的父皇的時候可有想過，其實他做的許多事亦心狠手辣，而他向你訴說之事，亦有可能自行添加了諸多借口？”

    “我自己會分辨?！毕难烧J真地說，“我也沒有口口聲聲向著父皇，只是就你論你?！?/br>
    君后嘴角不屑地一勾，終究不再言語。

    建平帝便對夏焉道：“既然如此，說說你的決定吧，你打算如何處置君后？”

    君后冷笑道：“我秦子安掌后宮尊位二十多年，不想到頭來，竟要讓一個小兒來決定我的生死?！?/br>
    “咎由自取?！苯ㄆ降鄣?，“你啊，想要的實在太多，忽視得亦有不少。此次事發之后，嘉和日日前來為你求情，一來便跪著不走，涕淚如雨，情真意切。朕不知道，你每每謀劃之時，是否有想過這個女兒？”

    君后一怔。

    建平帝不愿再多費唇舌，抬手示意夏焉，“你怎么說？”

    夏焉望向君后，望著他那比自己的還要再大一圈的腹部，想要此次他愿意戴罪立功應當也是考慮到了家人和腹中的胎兒，一時竟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絕不會放過這個謀害了娘親又做過那么多壞事的人，但又無法即刻說出那樣的話語。

    “決定不了的話，朕再給你一些時間？”片刻后，建平帝貼心道。

    夏焉立刻使勁兒點頭。

    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回去跟程熙說一說，應當就能想出好辦法了。

    君后被帶了下去，建平帝的龍顏緩和了一些，問夏焉：“知道朕為何要讓你留下嗎？”

    夏焉茫然搖頭。

    “正是為了君后方才所說的?！苯ㄆ降鄣?，“朕不想找任何理由和借口，也不愿瞞你任何一個細節，于是讓你留下，聽清楚有關朕的所有，由你自行判斷，朕究竟是一位怎樣的皇帝、怎樣的父親，便也可自行決定，以后要如何對待朕?！?/br>
    夏焉：?。?！

    “現在來說說你最想聽的事情吧?！苯ㄆ降弁蛳难?，“當年，你的娘親和你身世的全部?！?/br>
    夏焉：?。。。。?！

    建平帝少見地笑了，笑中滿是慈愛，“如歸暖閣是在你回宮后才收拾出來并取了名的，那你知不知道，它為什么要叫如歸暖閣？”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大家訂閱！

    第89章 娘親的過去

    茶水添上,夏焉手邊的糕點也加滿了,但他此時已無心品嘗,就只急切地盯著建平帝。

    “算來是二十四年前的事了?！苯ㄆ降酃?，一手執瓷蓋撥弄盞中浮葉,語調比平日低緩,恍惚間竟仿佛褪去了帝王威嚴,“你已聽說了吧,朕與趙昇……那個時候，他在西征最重要也最艱苦的一戰中墜入深谷,十數日尋找始終毫無線索。國事當前,朕只得拔營回京,接著發現,腹中有了你三哥哥?！?/br>
    全神貫注的夏焉喉頭滑動了一下。

    “朕每日照舊理政,忙碌的時候還好,可一旦夜深人靜，便彷徨恍惚不知何去何從，想要傾訴，卻找不到任何一人，漸漸地竟宛如行尸走rou?！苯ㄆ降劭嘈?“那是朕首次發現,生于戰亂征戰四方，連死都沒怕過的朕，居然如此弱小?！?/br>
    夏焉雙手揪著，他有點懂,他剛剛恢復身份回到宮中的時候也是這樣。

    建平帝嘆了口氣，話鋒一轉道：“如歸暖閣位于內宮與外朝之間，本用于天子上下朝路上小憩，朕覺得那是前朝的奢靡之行，登基后便棄置了它。直到有一回，朕下朝后腹中實在不適，正好路過，就想著去歇一下?！?/br>
    “父皇一個人？”夏焉詫異道。

    建平帝點點頭，“那時朕心情不佳，又有意隱瞞你三哥哥的存在，若無十分必要，便不讓底下人跟隨?！?/br>
    夏焉“哦”了一聲。

    “朕向那座小閣走去，尚在遠處時便聽到了一陣模糊而奇怪的聲響。那時閣外還沒有圍墻，只以花草掩映，夏秋之交，花草十分茂盛。朕放輕腳步，好奇地走到近前，撥開蔥蘢枝葉，萬萬沒想到竟然看到……”

    “看到了什么？”夏焉急不可耐。

    建平帝十分無奈地笑了一下，雖時隔多年，但只要回憶起來，哭笑不得之感便十分新鮮。

    “看到一個中等個頭的侍女，手中握著一桿大掃把，正在當劍舞?！苯ㄆ降鄣?，“那便是月瑤?！?/br>
    夏焉的雙眸頓時一亮：他也曾經拿掃把當劍舞過，他果然是娘親的孩子！

    建平帝抿了口茶，“月瑤毫無所覺，徑自舞得專注，口中還認真地吟著曹子建‘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的詩句?？上牧夂蛣Ψ▽嵲诓辉趺礃?，掃把經常是斜的，手腳也一直在抖?！?/br>
    夏焉不由自主地笑起來。

    “到了最后一招，她轉過臉來看到了朕，朕以為她會嚇得跪地不起，卻沒想到她只是詫異呆愣了片刻，就突然興奮起來?！?/br>
    ……

    云光朗照，宮苑僻靜處，年輕俏麗的月瑤拄著掃把微微喘息，一雙明亮的眼眸肆無忌憚地閃動。

    “皇上？你是皇上吧？我進宮半年了，終于見到了皇上！哦！”月瑤反應過來，連忙跪下，恭敬行禮，“奴婢月瑤參見皇上?！?/br>
    “平身吧，你是哪宮的宮女？”建平帝走到月瑤面前。

    宮中暫不用的殿閣由各宮雜役輪值清掃，這一點建平帝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