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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明知母仇而不報,我會更加痛苦,甚至……死不瞑目?!毕难煽嘀?,失去了清亮光芒的憂郁眼眸在燈影下晦暗地眨著,他起身走到韓夢柳身邊,拉著他的袖子忐忑地懇求:“阿夢哥哥,我真地想清楚了,你……愿意幫我嗎?” 韓夢柳為難地望著他,突然道:“不如這樣,我先與你說說別的吧?!?/br> 夏焉一愣,滿臉茫然,“……說什么?”。 韓夢柳示意他坐到自己身邊,望著他的眼神越發悲憫,關懷問道:“你與程熙相互喜歡,沒錯吧?” 夏焉一滯,與韓夢柳詢問的目光相撞,連忙心虛地躲開。他沉默,唯獨指尖控制不住地顫抖。 “你需知道,這一步走出去,傷害的絕不只有你自己?!表n夢柳略一思索,提議道,“依我看,不如我們想個辦法,將此事揭發出來,逼皇上秉公處理,你覺得如何?” 夏焉眼眸謹慎地轉了轉,而后堅定搖頭,“我想過了,君后有句話說得很對,就是麗貴妃勢力甚大,果真東窗事發,且不說父皇愿不愿意為此事辦她,就算愿意,她也一定能找個替死鬼糊弄過去,所以這件事根本秉公處理不了,這是其一。其二,”突然一頓,從玉曉宮出來就開始發抖的手指攥緊,眸中難得地地迸發出銳利的光,“若真是她害了我娘親,那我就只有一個想法:親自手刃仇人,讓她血債血償?!?/br> “你果真做如此想?”韓夢柳深深蹙眉。 夏焉面龐清瘦卻決絕,用力點頭。 “那程熙怎么辦?”韓夢柳逼問。 夏焉一聽,眸中的光瞬間暗淡,嘴唇來回動了數次,終究沒有開口。 這個問題實在是太艱難、太殘酷了。 然而越是艱難殘酷,就越是說明抉擇其實早已定下。 沉默中,夏焉忍著腦頂和胸口的疼痛吸氣,上前向韓夢柳堅決一跪,決然道:“阿夢哥哥,求你幫幫我!” 韓夢柳立刻起身側開半步,對上夏焉的眼,全部的言語與心意從那微含水光、清晰明亮的琉璃之中投出,他剎那間就明白了。 “看來,你是不會退卻了?!表n夢柳閉眼道。 宿命降臨,唯有承受,勸說、道理不過都只是淺薄無力,虛有其表。 天色陰沉,窗外風起,雨絲飄了下來。 “四殿下,你起來吧?!?/br> 今日夏焉到訪,對于韓夢柳來說,亦是不可阻擋、無法逆轉的宿命。 他行到一旁,打開燈罩,以銀剪輕輕撥了撥跳動的火光,平靜道:“其實先前我替你治病的時候,就已經托了江湖上的朋友查了你的身世?!?/br> 夏焉猛然一震,雙眸不可思議地睜大。 “我的朋友輾轉尋到了一位無名劍客,此人曾暗中保護過月瑤姑娘?!?/br> 夏焉:“?。?!” “據他說,二十年前,有雇主找到他,不止酬金可觀,還能介紹名醫為他的老母治病,他便接下了這事。他以暗衛身份來到月瑤姑娘身邊,除他之外,暗衛還有兩人,他們互不相識,也沒見過面,月瑤姑娘也不知道他們的存在。當時月瑤身懷六甲,臨盆之后,孩子被送走,不知去了哪里。接著,月瑤的生活恢復了平靜,日常以針線活維持生計,閑時種菜養花,讀書練武,只是經常搬家改名?!?/br> “大概是第六年吧,月瑤開始與人通信,收到的東西有少量銀錢,還有孩童畫像。她每次看到畫像都很開心,看完之后會縫許多孩童用的小物件,但她卻只有在搬家時才會回信,那些小物件更是從未送出過?!?/br> “就這樣又過了十多年,一直無甚特別的事情發生,然而今日之幸往往是他日之危。三年前,月瑤突然啟程上京,在京郊樹林中等人時遭遇了一場布置得十分精密的埋伏。這名劍客與其余兩個暗衛隨即殺出,無奈對方殺手眾多,武藝又極為高強,連逃跑都尋不到時機??鄳鹬?,他們漸漸負傷,若再堅持,唯有全軍覆沒?!?/br> 說到此處,韓夢柳停了下來,抱臂看著夏焉,臉上現出哀傷,語氣更是沉痛—— “這劍客說,他本以為月瑤只是個身份復雜的弱女子,全沒想到最后一刻……” 夏焉不由自主地提氣。 韓夢柳背過身去,望向窗外,身影修長。 “據他說,雙方拼殺至最危急的關頭,月瑤突然沖入陣中,擋在他們與殺手之間,對著他們一跪,磕了個重重的響頭,趁著所有人怔愣的一瞬,轉身沖上殺手的長劍……當即殞命?!?/br> ………… 韓夢柳聲聲擲地。 夏焉心口狠狠一疼,冒了一背的冷汗。 “誰都沒有想到她會這樣做?!?/br> 窗外雨水激起一層霧氣,韓夢柳感慨一嘆,接著道:“殺手退去,這名劍客收葬了月瑤,給雇主留下追蹤暗號后離開,去辦自己的未盡之事,而后等待雇主前來,告知事情始末后,奉上自己的性命——江湖規矩,此類雇主單線聯絡的保護委托一旦失敗,便需在說明原委后以性命回報。只是后來他一直活得好好的,到我的朋友尋他之時尚沒有人去找他算賬?!?/br> 夏焉微訝。 韓夢柳走去一旁,打開一側立柜,從中取出個帶鎖的小巧錦盒,開了鎖,又由錦盒中拾出一小塊金牌,放在掌中。 “收葬月瑤時,他發現她手中緊緊攥著這個,決意赴死,重要之物不是貼身存放而是握于手中,想來是想用它傳遞消息,所以那劍客將此物取走,本想交給雇主,無奈卻一直等不到。我便亮明身份,托朋友要了過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