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頁
也許他是…… 寒云深看著君向若眼底的欲言又止, 開口道:“你應該猜到了?!?/br> 他垂眸看向手里的碗。 姜湯在碗里蕩漾,映著他的眼睛,他在自己眼底看到了幾分嗜血,索性磕上了雙眼,“我認仇人當師父了?!?/br> 君向若心中一酸, 瞬間那些疑問拋遠了, 目光擔憂起來, 也不太會安慰人,斟酌了半天,才謹慎開口道:“劍谷谷主的名聲在道上也是如雷灌耳,舉天下之大, 又有誰能想到他是這樣的人呢?他有心做壞事必然是計劃好了的,行事周密,自然難發現破綻。你拜師時也不知道,不知者無罪,你不必介懷?!?/br> 寒云深抬眸看著他,第一次從君向若嘴里聽到這樣一大段安慰的話。 君向若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起來,“你……與其自責憤怒不如想想接下來怎么辦?!?/br> “嗯?!?nbsp;寒云深勾起唇角,眼底突然蕩開一片溫柔,把那點嗜血和瘋魔融進三月暗涌的春潮里,春江只映著一人臉龐。 突然回憶起來,才發覺總是君向若,打破他的黑暗與仇恨。 當年,帝釋數十道封印打進他的丹田,巨痛瞬間蔓遍全身,兩根鐵索洞穿他的鎖骨,將它牢牢捆住,打入黃泉海底。 恨意要把他溺斃了!他在海底掙扎,鐵索錚錚、氣泡宣天卻使不出大力來,掙不脫。 他獨坐黃泉海底的三百年,入目是無極的黑暗,唯一的亮光就是腳下那令人痛恨的封印符紋,曲折密布,回環扭曲,像在時時刻刻嘲諷著他。 他試著一點一點解開壓在丹田上的封印卻毫無作用。 他忍受的不只是折磨著他的滔天恨意,不只是孤寂和無聊,更是無能為力的挫敗感和一切都無法挽回的彷徨。 煉獄不過如此。 他記得那一天沒什么特別的,只是上方的海水特別聒噪。借腳下符紋的幽幽亮光,他看見上方飄來一縷血紅,血腥味嗆進他的肺腑,丹田的封印莫名松了些許!靈力暴漲!金光竄向他的四肢,鐵索應聲粉碎! 突如其來的靈力沖撞著他長期匱乏的經脈,一時不受控制起來,他頃刻化而為龍。 久違的自由。 他從未料到過這一刻。 這是誰的血? 巨龍游戈而上。 一個少年在紅蓮般的血水中緩緩下沉。 寒云深把他攬進懷里。 腿一時使不上力,上岸時寒云深有些站不穩,和少年一起載倒在沙地上。 胸口猛烈起伏著,他仰望著天空出神,闊別天空太久太久了,像夢一樣。 他側頭看向枕著自己手臂的少年。 少年濕發貼著白皙的皮膚,貼著整齊的眉毛,緊閉著雙眼,睫羽如扇。 心下一動。 是他救了自己。 打量著他,他傷得不輕吧。寒云深搖搖晃晃站起來,他身上沒有東西可以救人,少年的空間囊他也打不開,便想去尋人救命。 大晚上的黃泉林是沒有人影的,待他撿了那些倒霉死去修士的空間囊回來時,躺在沙灘上的少年已經不見了蹤影。 還不知道他是誰呢。 后來寒云深在海底撈到了半塊玉。 他那時雖是恢復了點靈力,但對上帝釋還是太弱了,害怕帝釋發現他,他索性混跡人界三十年。 再回修仙界,東聽西問可算搞明白了那半塊玉這是敗魂宗宗主玉,也知道了那少年的身份。 他那時尋得很是辛苦也沒找到能解開他身上封印的辦法,好奇那少年的血是如何做到的,便去了敗魂宗。當時的敗魂宗還在封派,他只能待在后山。 他就那么看著敗魂宗眾人的陽奉陰違,看著那少年的孤立無援和倔強,看著看著,他不想走了。 之后,界城清淵樓里再逢君向若,心底竟涌出久違的高興。 什么奇門遁甲一竅不通都是瞎說的,只是想去接近他。 寒云深記得,他的娘帶著他逃跑的時候告訴他不要去恨,希望他快樂??墒沁@談何容易,他覺得他一無所有,只剩仇恨了。 但他找到了仇恨之外的別有洞天。 他是唯一可以讓自己忘卻仇恨的人,唯一讓他真正心安快樂的人。 越是接近陷得也越深。 逝去的已成注定,現在誰是最重要的,他寒云深心知肚明。 寒云深拉過君向若的手輕輕放在唇上,一雙金色的俊目溫柔注視著對面的人。 柔軟的唇貼著君向若的手背,灼熱的鼻息掃過。君向若對上那雙眼,心間一陣酥麻。 “君向若?!焙粕钭爝呧咧σ?,低聲念著他的名字,無須再說什么,要說的都寫在了眼底。 君向若心跳飛快。 寒云深雙手撐在小圓桌上,慢慢湊近他,側頭吻了上去。 四唇相貼,細細碾盡每一寸柔軟,糾纏著,繾綣悱惻,嘗遍所有的情感,席卷所有的血脈,牽扯靈魂。 這個吻,溫柔又認真。 外物仿佛渾然遠去,天地唯有彼此。 他們甚至不知道是怎么到床上的,兩人的呼吸粗重起來,君向若推開了寒云深,拉開距離,劇烈地呼吸著。 寒云深兩只骨節分明的手撐在他的頭側,也在喘著粗氣,看著他。 君向若艱難壓抑眼底的情動,似乎是感到一絲難堪,抬手滅了蠟燭,“還是……休息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