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王憐枝在編鐘旁坐下,懷抱箜篌,他白皙的手捏著那枚鳳凰羽,此刻漫不經心地用羽毛撥動琴弦,偶爾能發出一兩個琴音,也是悅耳動聽。 那一聲一聲并不連貫,讓人想起嗷嗷等食的小雀兒,被逗得狠了,忍不住發出氣咻咻的輕鳴。 “所有人,依次過磬?!?/br> 靈舟的管事第一個從編鐘底下走過,上面的青銅磬紋絲不動。 蘇飴糖也跟著白莞他們過去排隊,云聽畫這會兒能說話了,不過他也沒開口,趴在小布兜里往外看。 三人的位置靠后,蘇飴糖心頭還有點兒擔憂。 很明顯,現在是在檢測他們這些人有沒有被妖魔氣息所感染。 她是跟那災厄有過直接接觸的,不曉得有沒有受到影響,不過轉念想到之前王憐枝都沒瞧出什么問題來,應該沒事吧? 就在這時,蘇飴糖聽到了鐘聲,哐哐兩聲響起,那過鐘的修士臉色煞白,渾身僵住,一步都不敢往前繼續邁出了。 等到沒有鐘聲繼續后,他才渾身癱軟,險些跪坐在地。 “兩聲,可救?!?/br> 男子直接跪下,沖王憐枝叩首:“多謝公子?!?/br> 王憐枝倒是沒說什么,他身邊站著的女修道:“要給錢的,過去吧?!?/br> 接下來過鐘的人明顯要緊張了許多,原本還有人竊竊私語,如今大家都屏息凝神,完全沒有了交談的心思。 又一女子過鐘。 蘇飴糖對那女子有點兒印象,因為她是留在甲板上感悟劍意的劍修之一。 就見女子站在鐘下剎那,上方的銅鐘一個接一個響起,很快連成一片,鐘聲急促,宛如密春雷滾滾,一下接一下。 女子面色驚慌失措,“怎么可能!”前她一步過鐘的男子也是滿臉愕然,“這不可能,災厄出現時她明明在感悟劍意!” 然而下一刻,就見女子七竅流血,且一雙眼睛變得猩紅,她手中長劍徑直刺出,竟是指向了想要過來扶她的親人。 被妖魔氣息感染的人,一旦爆發將會六親不認,只記得殺戮,身邊離她最近的活物,就是第一目標。 就在這時,王憐君快速撥動琴弦,女子好似被氣浪給擊中了一樣,身子踉蹌后退幾步,且出現了好幾道血痕。 蘇飴糖正全神貫注關注局勢,忽覺眼前一片綠光,卻是云聽畫突然飛起來,張開翅膀替她遮了眼。 云聽畫說:“別看?!?/br> 女子受傷的地方,緩緩裂開。 她被王憐枝用琴弦切割成了數塊,尸體落地,滿地血腥。 清音閣弟子再次出手,將凈瓶中的水灑向尸體,尸體沾了那泉水竟是滋滋冒泡,越變越小,眨眼之間,尸體就消失不見,只余滿地血污,告訴人們那里曾發生過什么。 云聽畫挪開翅膀的時候,蘇飴糖已經沒看到尸體了,她就看到底下一灘血,剛剛那個引起鐘聲連響的女修消失不見,她那位親人還沒緩過來,正一遍又一遍地喊女子姓名,聲音凄慘至極,叫人心情也跟著沉重起來。 清音閣女修神色不悅,冷叱:“滾!” 說罷抬手一掌,直接將男子擊飛出去,她冷冷看向后面隊伍,吐出兩字,“繼續?!?/br> 這下,蘇飴糖更緊張了。 那套鐘,顯然比清音閣的弟子看得更準。 他們在靈舟上檢查了那么久,也沒發現有修士被感染,哪曉得一過鐘就出了事。 蘇飴糖擔心自己,也擔心云聽畫。 他也是領悟了劍意的,會不會在領悟劍意的時候,被妖魔氣息悄無聲息地感染了? 她更擔心自己。 春風化雨訣的第二層功法,曾越階殺死了金丹期的楚修,還把他變成了一塊晶瑩剔透的石頭。這是大妖的手段,讓蘇飴糖一直心頭不安,懷疑蘇菁的身世跟妖魔有關聯。 此刻她要跟其他人一樣排隊過鐘…… 要是真有關系,她豈不是完蛋了? 云聽畫感覺到蘇飴糖身子都好似繃緊了一樣,他說:“別緊張?!?/br> 頭上的呆毛抖了一下,直挺挺地豎起來,像是把劍意都聚集在了頭上那根羽毛上,“我有幸運光環?!?/br> 有神鳥青鸞福運,誅邪退散! 第52章 夸耀 隊伍越來越短了。 順利通過的修士被允許返回船艙,一些人回去了,一些人留下來看熱鬧,清音閣行事并不忌諱別人記錄,這會兒外頭風平浪靜,玄音璧能夠使用,因此不少人都拿出玄音璧在留影,一人手里端個盤子,看著還蠻好笑。 只是蘇飴糖到底笑不出來。 她手心里都滲了點兒汗,也是蠻奇怪的,她原來那個世界也是手汗癥,難不成蘇菁也跟她一樣,一緊張手心就出水,汗水都能從手指頭往下滴…… 原來的世界可以做手術,這里不知道能不能行? 呃,哪怕緊張死了,她思維依舊這么發散。 “咚”的一聲響,鐘聲再次響起,人群再次出現sao亂。那引起鐘鳴的還是個元嬰期修士,他在靠近編磬的瞬間已經突然暴起,手中法器盡出,悉數攻向了王憐枝。 元嬰期修士神識強大,受到影響后并不會立刻淪為殺戮機器,他還擁有一定的判斷力,至少在這個時候,他不想死!唯有活擒王憐枝,他才能有一線生機。 白莞就在那個元嬰期修士身后不遠,她一直關注著王憐枝,因此反應竟是出其的快,手中長鞭揮出,將那元嬰期修士的胳膊纏住,將他阻了一瞬。 也就是這瞬息的功夫,已經給了王憐枝足夠的反應時間。 這一次,他手中火羽直接插入箜篌頂端那只鳳凰的嘴里,隨后撥動琴弦,弦動,音起,有火星隨著琴聲飛濺,落在了那個突襲的元嬰期修士身上,一朵一朵的火焰如花般綻放,星火燎原,剎那間將那個元嬰期修士徹底點燃,只見熊熊烈焰之中一道黑氣沖出,卻又被火舌卷回,在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之后,一切歸于沉寂,元嬰期修士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了一撮黑灰。 王憐枝起身,沖白莞行了一禮,“多謝云夫人?!?/br> 云向南站得更直了,看向王憐枝的眼神也稍微溫和了一些,嗯,這年輕人還是有幾分眼力見。 一句云夫人,撲滅了白莞的少女心。 白莞點點頭:“不客氣?!?/br> 接下來,就輪到白莞過編磬,她過去之后就是云向南,緊接著就是蘇飴糖。 輪到蘇飴糖的時候,她把云聽畫從布兜里拿出來,雙手捧著說:“你先飛過去?!?/br> 總得一個一個過,萬一,萬一她有問題,可不能連累云聽畫。 云聽畫這會兒卻不聽話了,死活扒拉著她的袖子不放。 前面的清音閣女修再度不滿,催促道:“快點兒?!?/br> 若非剛剛白莞出手幫了大師兄的忙,她這會兒都直接出手殺人了,拖拖拉拉不敢過編磬,豈不是說明心頭有鬼。 蘇飴糖只能彈了一下云聽畫的頭,把心一橫,一步垮了過去。 識??臻g內,一切如常。 鐘聲也并未響起。 她稍稍松了口氣,只是等到人已經過了編磬過后,眾人好似聽到一聲鐘響。鐘聲悠悠,空靈縹緲,遠得仿佛從虛空傳來一般。 這鐘聲,讓人心湖都好似寧靜幾分。 這時候,蘇飴糖已經過了,她身后那修士正站在鐘下,哪怕鐘聲寧靜,仍舊無法安撫他恐懼的內心。他已經面如金紙,渾身哆嗦起來。 修士直接跌坐下去,頭望著上方編鐘,他指著上面的青銅磬道:“不是的,不是的,你看銅鐘沒動,一個都沒動!” “沒有聲音,沒有響,沒有響啊……”聲音凄厲,已然帶了哭腔。 剛剛已經連死了兩人,他不想做這第三個,他不想死! 這時,靈舟的管事站了出來,在王憐枝身邊道:“剛剛靈舟上的鐘響了?!?/br> 靈舟上也有一口鐘,只是普通的鐘,用來提醒時辰和預警的,哪曉得剛剛會突然響了一聲,真是奇怪。只是明明是它響的,為何聲音卻那么特別,跟平時的鐘聲完全不同。 這口鐘只是個法器,怎么能有那般滌蕩心靈的聲音。 聽得這話,地上的男修終于緩了過來,他立刻爬起來,鼓起勇氣在編磬下來回穿梭,果然這一次再無任何動靜,他欣喜若狂地喊:“我沒事,看,我沒事!” 王憐枝這才微微頷首,他身邊的女修頓時道:“瘋瘋癲癲的,下一個?!?/br> 蘇飴糖抱著云聽畫站到一邊,說句老實話,剛剛那一瞬間她后背都濕透了,她害怕那聲鐘響因她而起,好在是個誤會。 “過完鐘了是不是可以回艙內了?”她問的是云爹。 哪曉得坐在那的王憐枝突兀開口,“這么心急?” 他對一切可疑的事情,都會上心一些。 她走過之后,就出現了意外,真的是巧合?還是說,有別的隱藏秘密??删退闶翘祀A大妖,都瞞不過這上界傳下來的青銅編磬,如果她剛剛被災厄氣息影響,是絕對不可能順利通過銅鐘的。 就好似她一個煉氣期,之前不該活著一樣,王憐枝覺得她身上透著一絲邪性,總忍不住想要多問一句,就跟之前,為何她眼神含著同情一樣。 對于懷疑的事,他都會一探究竟。 蘇飴糖:“我想回去服用潤脈丹?!彼暰€落在鳳首箜篌頭上插著的羽毛上,繼續說:“你比我還急呢?!?/br> 你羽毛都用上了,我藥還沒嗑。 王憐枝:“……” 好吧,每次她的答案都是出乎意料又格外的合情合理,叫他都啞口無言,無從反駁。 王憐枝用手揉了下眉心,接著嘴唇微抿,“嗯,可以走了?!?/br> 大概是他想多了吧。 至少,他的箜篌也沒發現異常,甚至隱隱對那個蘇飴糖和她手上捧著的小鳥都有好感,既如此,他們就不該是妖魔。 箜篌里頭的器靈,可是一只鳳靈,屬火,天生克妖魔。 蘇飴糖一刻也不想在甲板上多呆,跟爹娘打了聲招呼后就往他們的房間走,白莞原本想留下,轉念想到還是蘇飴糖吃潤脈丹修復經脈更重要,這才依依不舍地往回走。 只是在走之前,她還是快速地把玄音璧掏出來,對著王憐枝一頓拍。 她差點兒就忘記留影了! 還好最后想了起來。 云向南:“……”只露個嘴唇和下巴的人,到底哪里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