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蘇飴糖在玄音璧里搜了一下,才曉得流霞蜃景是什么意思。 虛空界河內本身是一片霧茫茫的,大多數時候就是她最初去看的時候差不多,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灰朦一片??淳昧俗屓诵那槎紩X得陰郁,但極少時會遇到奇觀。 古時有大能隕落之際,喜歡長眠虛空。 就跟她那個世界有位很偉大的人過世了,要求把骨灰撒入大海一個道理。 修真界修士屬于可回收資源,死后靈氣會回歸天地,那些隕落在虛空里的大能呢,體內力量慢慢回歸天地之間,然后漫長的歲月過去,會有很小的概率出現奇觀。 奇觀根據大佬的修為和擅長的神通演化而成,就好似歲月更迭流逝,過往已成云煙,天地仍有一角記得你,保留著你曾存在過的痕跡。 虛空太大,風暴又強,奇觀的位置變化多端無跡可尋,能夠遇上確實是幸運。 通常來說,劍修隕落后的奇觀會多一些,而且多是劍鳴盛景,若是修劍之人,或許能因此而領悟到一絲大能劍意。 其他的也有,相對來說少一些,也不知道這次出現的蜃景是什么? 蘇飴糖揣著云聽畫去了甲板上。 此刻甲板上已經有了大量修士聚集,粗略一數就有上百人,還有人陸續從艙內出來,臉上俱都帶著一絲笑意。 人多了,各種各樣的壓力也來了。 別人也沒主動釋放威壓,奈何蘇飴糖和云聽畫都實力低微,在人群中幾乎要窒息了。 滿地都是大佬! 修為最差也是金丹期! 好在白莞過來得快,她一站過來,蘇飴糖周身那種壓抑感隨之消失,她全身一松,輕輕吁了口氣。 她深刻的體會到了,菜雞…… 在修真界真的是寸步難行。 云向南已經在船頭占了個好位置。為了幫家人占位置,他連衣服都換了。 他身上穿的是繡了御獸宗標志的衣服,青花瓷的顏色,站在那里端的是豐神俊朗,飄逸出塵。御獸宗是蒼玄界的地級宗門,哪怕現在宗門里出了點兒意外,但本著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的原則,其他人對御獸宗弟子還是十分尊敬,因此他穿上那身衣服后,沒人過去搶位置了。 白莞:“宗門常服,也就這點兒用處了?!?/br> 或許不是豬腳的緣故,他們也沒遇到什么打臉的橋斷,更沒碰上老對手同樣是地級宗門玄霄劍派的人,坐穩了最佳觀賞席位。 靈舟已經停了。 蘇飴糖看到遠方的白霧中有一道淡紫色的光線,那光由遠及近,越來越亮。 她聽到白莞說:“來了?!?/br> “你們現在神識微弱,暫時還捕捉不到,不要著急,來得很快,馬上就能看見了?!卑纵笡]有用傳音入秘的方法說話,她放輕了聲音,“看到遠古大能的流霞蜃景時候不要用法術,最好靈氣都不用,一來是表示尊重,二來,聽說動用法術會受到懲罰,只用神識去體悟即可?!?/br> 動用法術就好似在老祖宗面前班門弄斧。 然后對方覺得,你個不肖子孫居然這么廢物?于是啪啪兩巴掌抽下來,一般人都承受不住,多多少少都得躺一段時間,有倒霉的,當場喪命也不稀奇。 反正這是個約定成俗的規矩,大家都認真遵守。 蘇飴糖心頭微微驚訝。 因為她幾乎是跟白莞同時看到那紫光的,明明她神識那么破碎,怎么也能早早看到呢? 紫光越來越近,在靠近靈舟剎那,宛如一柄劍刺破云霧,剎那間,霞光萬丈。 紫氣東來,劍沖凌霄。 “是劍意!”甲板上有人小聲驚呼。 不少劍修已經就地坐下,開始感受這霞光中的玄妙劍意。 白莞嘆了口氣:“我這輩子見過兩次蜃景,兩次都是劍修的,可惜我們之中無一劍修?!彼檬峙隽伺鲈葡蚰?,還沒說話呢,云向南已經道:“真是慚愧,當年沒去練劍?!?/br> 白莞:“我是想說,為什么御獸宗那些大能,不在虛空里躺一躺?!庇F宗的大佬并非只是駕馭依靠靈獸,他們很多體內擁有血脈力量,若是能夠覺醒,實力會大大提升。 白莞和云向南雖然都是元嬰期,但他們都沒有真正的覺醒體內隱藏的力量,若是遇到御獸宗修士的蜃景,是有機會感悟并覺醒的。 云向南:“……” 他還是閉嘴看風景吧。 不是劍修,劍道蜃景對他們影響不大,也就是瞧個稀罕,欣賞一下天地奇觀。以后跟別人說起來,也能吹噓一下,多點兒談資。 蘇飴糖身上有點兒不舒服。 她懷疑是蘇菁曾是劍修,一心尋道的緣故。 那一束紫光如劍,刺破云霧逼至眼前,蘇飴糖只覺得渾身汗毛都好似根根豎起,仿佛密密麻麻的小劍蘊藏在紫色光芒中,紛紛涌向她,要刺破她的皮膚,鉆入她體內。 她渾身上下都出現了刺痛感! 蘇飴糖一動不能動。周遭的一切聲音都消失了,她也看不到別人,聽不到聲音,只有那一片看不到盡頭的紫,以及光芒之中,無窮無盡的劍。 那些小劍刺入她的身體,把她刺成了篩子,讓她變成了一個血人。她眼前視線都變成了紅彤彤一片,宛如被血水給糊住了一般。 這具身體曾修過劍。 然劍道崩斷,劍心蒙塵,換到她之后,哪怕重新修煉,也未曾再拾取過劍。莫非正是如此,才會受到劍意懲罰? 她該不會被這蜃景給弄死吧!不對,神識,她如果真的傷得血rou模糊的話,爹娘和聽畫他們不可能沒點兒反應,所以現在都是她自己嚇自己,就好似,劍由心生,她身上所有的劍傷,也都是虛假! 而且,這些劍意并不是真的要傷害她的神識,否則的話,她識海內的定海神針早就動了。 冷靜下來,不要害怕!哪怕她如今不打算修劍,但對劍道也是崇拜居多,她對蘇菁有好感,對蘇菁所追尋的道自然也是不排斥的,所以,為什么要害怕呢? 蘇飴糖告訴自己,別怕。 別去抗拒它們。 沒準是機緣,不是懲罰,她安慰自己的同時,神識沉入識海,隨后就看到定海神針在角落并沒有任何動靜,反而是另外一邊的樹葉左右搖晃起來。 這是何故? 恰這時,蘇飴糖忽然感覺渾身刺痛消失,緊接著,她眼前的血糊了一片的紅色也不見了,紫芒猶如霧氣一般將她包裹,等她被紫氣吞噬之時,眼前又變成了一片新綠。 那是早春嫩芽的顏色,代表著無窮的生機。 磅礴的綠意涌入身體,鉆入識海,蘇飴糖看到她識海那片葉子上開始泛光,本來平平無奇的綠葉上光滑流轉,葉片上的脈絡里仿佛有星光閃耀,又好似有潺潺流水在葉片中流淌。 葉片盛放了清晨的朝露,葉子尖尖兒上好似有水珠凝了出來,吧嗒一聲落在碎裂的識海里頭,蘇飴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一股愉悅感從大腦里傳向四肢百骸,仿佛煩惱皆拋,只剩下最純粹的快樂。 水珠落下的地方,那幾片碎片神識都聚攏在了一處,形成了一塊比其他碎片大出百倍的碎片,她要縫的話,按現在的效率,得縫上一年。 所以,這真的是機緣!在她克服恐懼對那些劍意釋放出好感之時,劍道蜃景送給她機緣,讓她受傷的神識受益。 正想著,蘇飴糖忽然感覺自己能動了,消失的聲音和人影俱都再次出現,她看到云聽畫小眼睛閉著,渾身羽毛都炸開,那些新生出來的小絨毛根根豎起,有點兒小綠劍的意思? “咱們乖乖還有點兒劍道天賦呢?!卑纵篙p聲說。 以前云聽畫只有煉氣初期的修為,練什么都不行,自然也不確定他到底適合修什么道,青鳥血脈只是單純的血脈力量,云聽畫本身是人,他不可能走獸道,所以自己以后還是得選一條他喜歡的路。 看他擅長什么,喜歡什么,選擇什么。 如今倒是看出了一點兒劍道天賦,也不曉得他能領悟點兒什么。 若是能直接悟出一絲劍意,那做個劍修也是極好。 蘇飴糖也挺期待。 不過她倒是覺得那位大能可能并非一個單純的劍修。 那蓬勃的生機涌上來,讓蘇飴糖感覺到植物破土而出的那種生命力,這是她作為靈植師的直覺,那一瞬間,她就宛如干涸大地上的一株小草,本已經瀕死,卻因為綠光的澆灌重新煥發生機。 她的識海,都因此恢復不少。 不過所有人都覺得是劍修,她一個底層修士,暫時還是不要在甲板上說別的了。 又過了一刻鐘的時間,紫光才徹底散盡,靈舟也再次起航。 大家的說話聲這才稍稍大了起來。 “也不知道是哪位大能身隕之地?!?/br> “可惜不能用靈氣,要是用玄音璧拍下來發上去,不曉得多少人羨慕我。有生之年啊……” “這些劍修運氣可真好?!膘`舟上的劍修有數十位,這會兒都還在甲板上打坐,感悟劍意。 云聽畫也沒醒,在小桌子上蹲著,這個時候不能打攪他,因此蘇飴糖他們也沒離開,仍在甲板上等。像他們一樣的人不在少數,大家都想知道,這些運氣好的劍修能在此次機緣里得到什么,還有的直接拿出玄音璧拍,爭取抓到第一手八卦…… “最近都沒遇上風暴,玄音璧一直能接受到外界訊息,都沒以前那么無聊了?!?/br> “是啊是啊,運氣真好?!?/br> 就在靈舟上一片喜氣洋洋之時,有鐘聲突兀敲響。聲音不似尋常的古鐘那般悠悠醇厚,反而帶著一絲尖銳,讓人心中無端生出一絲懼意。 所有人臉上的笑容都凝滯了。 就連白莞跟云向南都瞬間沉下臉,面上陰云籠罩。 蘇飴糖心頭咯噔一下。 虛空內,大能隕落之后形成的叫蜃景奇觀。 有大能隕落虛空,自然也有大妖隕落,這種更為稀少,但大妖屬于不可回收的污染源,隕落虛空后因為虛空風暴和裂隙的影響,根本無法封印,所以,若是不幸遇上,那就是厄運降臨,在劫難逃。 修真界管這個叫災厄。 他們這艘靈舟,前腳遇上蜃景,后腳就碰上災厄,萬年難遇的事,一下子給碰齊了。 大悲大喜,大起大落。人生所能遭遇的最極端的兩件事,都被他們在同一天,接連撞上。 靈舟上方,最強的防御陣法頃刻間出現,將整個靈舟徹底封鎖。緊接著蘇飴糖感覺到靈舟的速度加快,外頭什么都看不清了,他們能順利脫身嗎? 災厄,是比遇上裂隙風暴更叫人恐懼的事,此刻甲板上所有人都在運轉靈氣,祭出法寶,大家都知道只憑靈舟的結界并不一定能防住災厄,為了活下去,只能拼盡一切。 白莞手腕一翻,竟是從法寶里放出了一只靈獸。 那是她的契約靈獸,元嬰期大圓滿的靈獸浮光,之前被困裂隙時多虧了浮光幫忙才能順利脫身,這些日子浮光沒出來,是因為在養傷。 浮光有一種天賦能力,能夠化作光影,藏入虛空裂縫之中。 白莞:“若是擋不住,浮光,你吞下甜甜和乖乖,帶他們藏進裂隙里?!辈剡M去,以青鳥的幸運能力,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靈舟外的虛空風暴,沒人擋得住,她和向南得聯手護住浮光,給它爭取時間,找到虛空裂縫。 和蜃景由遠及近不同,災厄來得太快了。 只是眨眼的功夫,血云臨空,仿佛虛空里出現了一只血紅的眼睛,猙獰地盯著茫茫虛空中唯一的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