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按照以往的要求沈矜若是晚上在書房看書,那就不會再回來,太太管家極為嚴格,晚上各處都會下鑰,不允許串門。 誰知道沈矜抬手:“不必,你去讓長安替我選甲字房第三本書過來就成,我不用去書房?!?/br> 這還是頭一次沈矜要求在內室看書,徐湘湘看著海棠明顯一愣,她便出來道:“相公既然在內室看書,那我收拾一張桌子出來,正好這些日子我也在看《大學》,晚上我們可以一起看?!?/br> 朱紅色的廣繡配著黝黑的墨汁,微微露出如玉般的胳膊,沈矜想著這也許就是古人說的紅袖添香吧,本來她還以為徐湘湘想看書不過是想跟他多相處,沒想到人家是真的喜歡看書,一邊看還一邊記下心得。 沈矜頭一次走神,他提醒她道:“這些手稿你可要收好,別流傳了出去?!?/br> 盡管吳興多出才女,甚至還有非常出名的畫師,但是天下對女子的要求莫不是安分守己待在家中,尤其是沈家這種人多口雜的地方,更要謹慎。 徐湘湘承情,“嗯,我知曉的,你快看書吧,別理會我,我再練練字?!?/br> 其實徐湘湘嫁過來之前沈家人還是很擔憂的,雖然徐老尚書才高八斗,但是徐家早就落敗,徐湘湘的父親到現在也不過是個六品小官,能養出什么樣的女兒來,沒想到現在一看,人家還真的厲害,就憑這一手字也看出徐湘湘受到家族栽培頗多,也能看出徐家雖然落敗,但是對兒女的教養依然沒有放松。 只是徐湘湘不大熬夜,她也不似旁人啰里啰嗦,她若困了就徑直去睡覺去,讓沈矜也松了一口氣。 有這么個媳婦到底省心多了,連帶著他今夜讀書有了更多的收獲。 梅花和梅香二人都守在門口,見屋里的蠟燭熄滅了,才一起出去,誰知道院子里站著海棠,她孤零零的站在那兒,梅花和梅香對視了一眼,小姐妹都默契的走了過去。 “海棠jiejie,這夜深露重的,你在這兒做什么?” 海棠尷尬道:“大爺平日里習慣我伺候的,若是口渴了或者是餓了可怎么辦?總不能讓大奶奶起來伺候吧?!?/br> 呦,這話沒的讓人惡心,梅花向來性子暴躁,此時有梅香支持,哪里還會忍,有些事情主子有主子的身份,這沒辦法出面,但是她們做下人的哪里不知道主子對想法。 “海棠jiejie,你也知道大爺如今成親了,你好歹是個黃花閨女,這……”梅花攤攤手,“你看我和梅香倆,我們還是貼身伺候小姐的,可是如今大爺大奶奶琴瑟和諧,咱們怵在這兒不太好吧?!?/br> 海棠聽出弦外之音,臉色一黯,又連忙擺手:“兩位姑娘真是誤會我了,我算什么,只不過是老太太讓我照顧大爺,我擔心罷了,既然你們這么說,我也想清楚了?!?/br> 態度倒是不錯,可梅香又怎么相信她是真的想通了,故而越發道:“海棠jiejie,你想清楚了就好,我和梅花都是從湖廣過來的,好些事情都不懂,jiejie若是不嫌棄,便跟我們說說家中的規矩吧,這樣日后我們才能伺候好大爺大奶奶不是?!?/br> 說罷對梅花使了個眼神,二人一邊一個架著海棠出去了。 房里卻旖旎起來,本來徐湘湘睡熟了,可忽然仿佛置身于海洋中,一下又在火焰里,身上黏糊起來,她睜開眼,迷迷糊糊看到出現的一顆腦袋,嚇了一跳,又沖他道:“今日你已經耗費精力,晚上不許再鬧了?!?/br> 沈矜年輕氣盛自然不在乎,他懇求道:“娘子,我也不要一夜十次什么的,就一次,一次你滿足我吧?!?/br> “還就一次呢!”徐湘湘又怕他憋壞了,暗暗點點頭,沈矜自然備受鼓舞,一番折騰下來,徐湘湘道:“明兒你必須得休息一天,否則壞了身子可不成?!?/br> 這是關心的話,沈矜不是那等剛愎自用之人,不會覺得煩,不禁點頭:“我知道的?!?/br> 小夫妻倆甜甜蜜蜜的睡下,次日一早起來便喊人進來伺候,讓徐湘湘嚇了一跳的是海棠眼圈青黑,仿佛一夜未眠,梅花梅香二人倒是神采奕奕。 海棠要上前幫沈矜理衣服,徐湘湘則道:“我幫大爺穿衣服就是?!泵坊ㄓ肿焯鸬陌讶撕傲诉^去,“海棠jiejie,你先過來看我調制的這個洗臉水對不對?!?/br> 世家大族洗臉都是有規矩的,譬如放多少花瓣進去,用什么樣的香粉調制,非是沈家的人哪里清楚。 看著海棠被拉走,沈矜卻渾然不覺,他和徐湘湘一起去陸氏那里請安,因為聽沈矜說老太太禮佛,平素喜靜,不太喜歡別人湊熱鬧,故而他們只在陸氏這里請安。 陸氏這里倒是很熱鬧,沈婉琴,梅清芳各坐在一邊拿著一縷絲線在分,公公沈綽的貓跑來跑去,看到她們過來,陸氏高興的很。 “今日你們有口福了,有荔枝酪漿喝?!?/br> 聽起來尋常,喝起來卻一點都不尋常,以前徐湘湘也喝過牛乳,到底有股腥膻味,須加上茶葉煮才行,但是這個酪漿顏色純正,味道順滑,再加上荔枝的果汁味道,味道醇厚卻不膩味。 又聽沈矜問道:“舅爺舅母老遠過來,好歹也讓新婦見一面才是?!?/br> 陸氏看了沈綽一眼,又看向自己的兒子:“你肯讓你舅舅他們過來?” 沈矜笑道:“這有什么不肯的,舅舅舅母對母親一向好,對我們兄弟也是倍加關心,讓他們來也是應該的。再者,這么些年,有什么事情,該過去的也就過去了?!?/br> 聽這對母子的對話,徐湘湘打了個問號,為什么見舅舅還得沈矜同意。 陸氏聞言,顧不得其他,忙讓翠暖去請人過來。 婉琴則偷偷和徐湘湘道:“舅爺是商戶,舅母也是商戶,嫂嫂,你可不要嫌棄他們,其實他們還是很好的?!?/br> 原來是商戶,這就能夠解釋的通了,本朝商戶地位低下,士族地位最高,所以商戶們熱衷于和士族聯姻,寧可做妾都想和做官的或者讀書的攀上親戚關系,很出乎徐湘湘的意料,沈家三房可是士族,陸氏居然能嫁進來,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不知道當初是怎么做的。 有錢人只是日子過的好,但是出門連三匹馬都不能隨意乘,很多規制的衣裳都不能穿,而且地位極低,如果找不到靠山,錢財被劫掠只是一時的事情。 很快陸氏的兄長和嫂子都過來了,徐湘湘看著走進來的陸舅爺,他戴著深藍色的蹼頭,穿著同色的衣衫,看起來不像商戶,倒是像個讀書人,陸舅母生的白胖,笑瞇瞇的,看起來頗好相處。 沈綽已經站起來寒暄了,陸氏很高興的喊徐湘湘過去,“嫂子,這是我兒媳婦,她是已故徐老尚書的孫女,她父親和叔叔都是進士?!?/br> 徐湘湘連忙上前喊了一聲“舅母”,陸舅母的笑意已經控制不住了,她拉著徐湘湘上看下看,嘖嘖稱贊,這邊沈矜雖然看起來不大熱絡,但是陸舅爺很滿意了,還問起沈矜的學問,沈矜態度看著頗好。 “這是清芳吧,幾年不見,姑娘倒是生的標致的很?!标懢四冈緹峤j的跟徐湘湘說著話,但是看到梅清芳了,話題轉了一下。 梅清芳個頭生的不小,和沈婉琴這種俊眉修目俏麗的小姑娘比起來,她沉著安靜,很有大姑娘的樣子。 陸氏對梅清芳好像不太熱情,陸舅母問了幾句,她就打岔過去,并不多提。 早膳一行人吃完了之后,沈矜便去書房讀書了,他上次科舉失利,總是想再戰的。 沈矜一走,沈綽帶著陸舅爺出去,陸氏則留她們在這里說話,還特意跟徐湘湘提了陸舅母送了一份大禮給她們新婚小夫妻。 徐湘湘還從未見過如此闊綽的舅家,她母親張氏的兄弟對她和她弟弟還算不錯,可也沒有這樣豪氣。而且陸舅母極會說話,徐湘湘通過她的言談中知道陸舅母生了三子一女,女兒原本也是要來的,但是聽說來之前著了風寒,三位表兄弟中有一位在家看家,其余二位也跟著過來了。 在陸氏和陸舅母說話的空檔,沈婉琴貼心的招手讓徐湘湘過來,對這個體貼的小姑子,徐湘湘還是很有好感的,主動和她坐在一起,跟她分線。 沈婉琴說:“我準備繡個荷包,馬上中秋了,總得做一件拿手的出來,這樣才好意思送給太太?!?/br> “嗯,看起來針腳挺細密的?!?/br> “我這個手藝大嫂就別夸我了,我有分寸的?!鄙蛲袂僬f完又同徐湘湘道:“大嫂,你身邊的海棠我早上來的時候好像看到她往老太太那里去了的?!?/br> 又提供了一個重要消息,徐湘湘多了幾分感激,也更親近了一些:“這些還多謝你告訴我?!背鮼碚У?,對婆家完全一抹黑,還好有沈婉琴這個小姑子在。 沈婉琴則悄悄的道:“大嫂,你別謝我,這都是應該的,再說了,你好了家里才能好,俗話說的好姑嫂親,賽黃金?!?/br> “我也這么想?!边@么貼心的小姑娘誰不喜歡。 午膳也在陸氏這里擺的,吃完飯之后陸舅母她們就要回去,老太太也出來送別他們,沈矜卻沒來,大家也并不驚訝。 如果說因為商戶的緣故徐湘湘覺得不至于此,世家最講臉面,對別人的蔑視也足夠體現自身修養不夠,雖然和沈矜相處的時日不多,但是她很清楚沈矜不是這種人。 但是試探的問沈矜原因的時候,沈矜轉移了話題。 徐湘湘暗下覺得奇怪,但也沒有繼續問,許多問題日后自然會知道,現在一味的問多了,反而惹得人反感。 “大奶奶,老太太吩咐送來一碗蓮子羹,讓奴婢端過來?!焙L牧瞄_簾子進來。 徐湘湘不免道:“她老人家最疼我們做晚輩的人了?!?/br> 海棠笑道:“怎么不是,您別看大爺如今端方守禮,以前也是個淘氣的呢,咱們老太太是時時刻刻的維護大爺?!彼贿呎f一邊把蓮子羹放下,碗里冒著冷氣,她晾在一邊,又繼續道:“哦,對了,這次陸家大少爺又送了不少燕窩過來給老太太,老太太也讓奴婢過會子再去拿來給您,哎,您是不知道,以前陸大少爺待咱們大爺很好,現在倒是生分了?!?/br> 陸家大少爺便獨獨是這次沒有參加喜宴的,明明陸家人對沈家的熱情是看的到的,看來陸家大少爺和沈矜之前肯定發生過什么事情,徐湘湘眼眸一沉,“這是因為什么事情生分了?我瞧陸家舅母對大爺倒是很好?!?/br> 卻見海棠忽然氣道:“那可不是真好,那是贖罪?!闭f完又捂了捂嘴,佯裝害怕,“大奶奶,這種事兒我不能說,若是說了,旁人說些風言風語倒也罷了,可你和大爺關系好,影響了你們的夫妻感情,那就是奴婢的罪過了?!?/br> 第6章 煙波閣 內室除了徐湘湘之外空無一人,梅香進來報告,“大奶奶,奴婢聽聞海棠許了人家了,老太太那邊還給了賞錢呢,看來她是早就找好了退路?!?/br> “是啊,她是早就想好了退路,才跟我說了那番話,還好我沒有讓她說下去,否則她走了,我日后如何面對大爺?!毙煜嫦嫘睦锖芮宄?,海棠要說的是什么,可是這層窗戶紙絕對不能捅破。 梅香有些擔心的看著徐湘湘:“小姐,你也別想太多了,說不準是她為了編排大爺故意說的。奴婢跟大爺跟前伺候的幾個小丫頭打聽過了,這海棠平日里就仗著從小伺候大爺的情分,平日里以屋里人自居,可惜您來了,大爺看不上她,這院子的下人對您表忠心的人越來越多,她可不就跟您添堵嗎?” 徐湘湘當然明白:“我自然是知道,她老子娘以前又是伺候過老太太的老人了,到底有體面,她這是走之前也惡心惡心我罷了?!?/br> 只是接下來的話就不好那么對梅香說了,本朝其實男風盛行,養男戲子的比比皆是,龍陽之好在不少市井話本子里也有寫,尤其是沈矜眉目精致,若非露出喉結,比之天下許多女人更勝一籌,且他性情內斂,不動時如扶風弱柳,動起來如狡兔靈動。 他曾經就聽她弟弟徐廣說過他的同窗就有狀若夫妻相處的,而沈矜這樣讀書人遭受到的誘惑自然更大。 可是按照沈矜和陸大少爺關系由親近到疏遠,和海棠或者世人的想法不太一樣,她認為沈矜肯定是只把陸大少爺當兄弟,那陸大少爺卻未必想法一樣,不僅如此可能還做出某種侵犯性的舉動,這樣才導致了沈矜十分厭惡。 這么一想,她對沈矜就多了幾分憐惜之情,恰逢晚上沈矜回來,徐湘湘便點了他一下,“我有個好東西給你看?!?/br> 沈矜放下書,不解的看著她,“什么好東西?” 卻見妻子屏退下人,忽然把外衣脫下,平日里夫妻二人十分守禮,除了在床上,其他地方他們舉止都不怎么親密,現在徐湘湘特意穿上自己的戰袍。 一身淺色粉紗小衣,白皙的藕臂適時的垂在兩旁,凹凸有致,讓男人看了血脈噴張。 沈矜吞了吞口水,“娘子……” 徐湘湘拉他過來,“相公,**一刻值千金啊?!?/br> 是個男人就忍不了,更何況是沈矜,他少年氣盛,原本平日里徐湘湘那般端莊他都經常纏著,今天就更甚了,鴛鴦帳里翻紅浪,早上徐湘湘扶著腰看沈矜在一旁偷笑就來氣。 “昨兒就說了來一次就好了,你倒是折騰了一夜,真是的……” 沈矜替她揉肚子,“好了,好了,都是我的不是?!闭f完,又看著她道:“怎么你昨兒那般熱情?平日里倒是成日勸我養精蓄銳的,現在倒是這般?!?/br> 徐湘湘攤手:“這就叫閨房之樂嘛!” 好一個閨房之樂,沈矜平素就是個十分細心的人,結合海棠自請出去,妻子不再過問他和陸家的事情,再結合海棠為人,他心里明白,她這是在告訴自己,她永遠相信自己,相信他并沒有龍陽之好。 沈矜忽然抱住了她,“我雖然生的單薄,可我卻會一直對你好的?!?/br> “你生的單薄是因為你年紀小,你才十七歲呢,平日又多待在家中,可等你長成,日后可就不一定了,再者保護自己的女人可不是看誰的塊頭大,有的人塊頭大還打老婆呢,只要你的心是護著我的,處處對我好,可比那些莽漢子好多了?!毙煜嫦婊乇е?。 好似一下就被撫慰了,沈矜笑的非常開懷。 門外站著的梅花不解的問著梅香,“你聽到大爺笑了嗎?我還從來沒有聽到大爺笑成這樣呢,看來咱們小姐看來和姑爺關系很好?!?/br> 梅香贊許:“那是自然,我們小姐和旁的人可不一樣?!?/br> 臨近去二房煙波閣的日子,陸氏送了兩個丫頭過來,一個叫白芷,一個叫黃芪,都是叫藥材的名字。徐湘湘知道是陸氏看她陪嫁過來的人太過于單薄,所以才送了人過來,她也沒旁的想法,都收下了,讓梅香慢慢教導她的規矩。 索性這倆丫頭都才十二歲,也不是那等性情爆烈刻薄的,很快徐湘湘給了幾回好,這倆人便死心塌地了。 再說臨近八月,隔壁開始熱鬧起來,就連婉琴都忍不住跟徐湘湘私底下道:“二房現在到底不一樣了,以往從來不敢這樣的?!?/br> 孤兒寡母在大家族里相處是絕對不能漏財,否則吃絕戶的大把,就是大家族也不例外的,人心難測,可現在沈玨出息了,二房就不會再錦衣夜行了,自然要熱熱鬧鬧的。 這就是衣錦還鄉吧…… “這很正常,這可是二房的大喜事呢?!毙煜嫦娌唤?。 婉琴皺了皺鼻子:“四房的慶大嬸子也不見來了呢,以前她兒子病弱,每個月都要吃三根人參,族里借遍了錢都不肯借,還是太太借的,現在看到二房富貴了就跑過去了?!?/br> 難怪她當初見到慶大嬸子的時候,她言語上頗為巴結陸氏,陸氏雖然不是什么名門出身,可是她娘家有錢,自己也理財有方,出手又闊綽,可是慶大嬸子這種行為也實在是太過于趨炎附勢。 可是之后在煙波閣,她才真正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趨炎附勢,也明白了沈矜一開始跟她說的那句話。 煙波閣,顧名思義有煙波浩渺之意,是個湖心亭,說是亭子,其實是個雄渾的樓閣,就憑修建的這個樓閣足以見當年二房的伯祖父以及沈玨的爹在的時候這二房是何等的氣派。 陸氏帶著徐湘湘過去的時候,那里已經站著不少人了,陸氏打扮尤其華貴,像一個移動的珠寶展一樣,徐湘湘雖然穿了陸氏挑選的裙子,可是她于穿著打扮有自己的見解,頭上戴的少了一些,一進來,眾人眼光都有些莫名,還是當中一位氣質雍容的婦人站起來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