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任臻別開臉, 嫌棄地抿起嘴唇, “這是什么?” “消炎藥?!睍r柏年準備把藥片放在她手心里, 但目光下移, 她黑漆漆的掌心上讓他微微凝眉,“你去挖煤了?手臟成這樣?!?/br> “你才去挖煤了!” “年科長?!毙⊥跤眯淇谖孀”亲?,叫他的名字。 時柏年這個時候不便跟她再交談,他把藥塞給她,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時被任臻一把抓住他的大手。 “你別走!” 時柏年趁著周圍還亂著, 輕輕回捏了捏她的手, 卻發現她手指冰涼, 他的大掌交合,用力給她搓了搓手。 任臻看著他, 眼圈通紅,眼淚就在眼中打轉, 鼻子因為氣溫低, 凍的通紅通紅的,她望著他張了張嘴,還沒出聲, 就被時柏年按住嘴唇,“好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相信跟你沒有關系,有我在不會讓別人欺負你,安心?!?/br> 他伸手緊了緊她身上的外套,抬眼看向孟晚瀟,向她伸手問好,“時柏年?!?/br> 孟晚瀟微微頷首,跟她握手,“孟晚瀟?!?/br> “她情緒不對,麻煩你幫忙照顧一下,我這邊處理完就過去找你們?!?/br> “你放心?!?/br> “老年你干嘛呢?”山下傳來段竹的叫喚聲,他奇怪這人半天沒動靜。 時柏年撿起地上的勘查箱,戴上防護口罩,大步轉身走向現場。 王英俊跟搬尸工從坡體上來,他放下擔架轉身跑向遠處,一聲嘔吐聲能聽出他有多難受。 “小王,你帶他們都下山做筆錄?!?/br> “是?!?/br> 王英俊擦了嘴走過來,看到人群中有熟悉面孔,他先是愣了下,揉了揉眼睛定晴一看發現正是任臻,“任小姐?” 任臻沒有心情跟他打招呼,最后看了眼在遠處穿防護服的男人,她緊緊抓住孟晚瀟的手,兩人一同下山。 …… 沒過多久,病理損傷檢驗科副主任也趕到現場,因為環境相當惡劣,大家都是繞山趟河徒步來到艾比村。 梁藝璇的家長得知消息也盡全力趕赴這里,沒有上級命令,時柏年還不能輕舉妄動,他跟同事在尸體發現的現場勘查。 艾比山上常年潮濕多雨,山下有濕地,根據尸體上無脊椎驅蟲和尸體開始白骨化的程度來看,時柏年推測死亡時間在四到五天,山上的昆蟲很活躍,同樣尸體的腐爛也引來烏鴉野獸出入,導致分解過程加快。 洪澇導致西江全鎮停水停電,橋梁河壩坍塌,梁父梁母徒步翻山時因為傷心在路上暈過去兩次,到也是后半夜了。 兩位老人家是理智的,知道自家女兒的性格絕不可能做出自殺的事情,嚴肅要求警方徹查解剖,但由于環境惡劣,如果在這種天氣把尸體運輸回去,實在是難上加難。 時柏年的上司副法醫師主任提議找一個簡易干凈的房間作為解剖室,于是他們在村長的帶領下,在艾比村一處廢棄院子小屋里找到了適合的地方來解剖,特意向附近居民買了一臺冰柜,用來保存尸體。 環境有限,尸體在有氧情況下會繼續腐爛,他們動作很快,分工合作來尸檢。 “肺部沒水,排除溺亡?!睍r柏年忍住反胃,又加了一層口罩戴上。 “心臟發現點狀出血,屬于窒息征象之一,初步懷疑是機械性窒息死亡?!?/br> “查一下牙齒?!?/br> 打開死者口腔,發現她的門牙少了兩顆,時柏年跟同事對視一眼,他轉身吩咐門外駐守的同事帶人上山二次勘查現場,“找一找附近有沒有脫落的牙齒?!?/br> 回到解剖室,副主任把牙齒扔在酒精里擦了擦,牙齒變色呈淡棕色,是玫瑰齒,這也是窒息死亡的征象之一。 尸體的各種反饋給他們得出結論,梁藝璇是機械性窒息死亡,是被勒死或者掐死。 現在只要確定案發現場,案子的進展就可以更近一步。 一夜過去,天邊也漸漸泛起魚肚白,聽村里干部匯報,救援隊已經在搶險修橋挖路,他們應該很快就能離開這里。 時柏年淌過泥濘的河道,鎮上唯一的賓館,成了他們辦公唯一合適的地方。 沒做完筆錄的人坐在大廳沙發上,小王問前臺買了一瓶水,向角落里的一處單租沙發走去。 任臻熬了一夜,眼睛通紅通紅的,愣神時,眼前伸過來一瓶水,她下意識去接“謝謝你?!?/br> 王英俊撓了撓頭,“不客氣?!?/br> 任臻抬頭,看到是小王,她立刻機警起來,語氣關切地問:“時柏年呢?” “手機沒有信號,暫時聯系不上,但副主任也來了,尸檢結果應該很快會出來,任小姐不要擔心,段隊還是挺厲害的,相信他肯定能破案?!彼詾槿握槭顷P心案情才有此一問。 任臻面無表情,她隱隱覺得口渴,徒手擰蓋子,出了汗液的掌心濕滑,扭不開瓶蓋。 看著她的側臉,王英俊險些出神,他主動伸手:“我幫你?!?/br> 手還沒碰到水,眼前一只胳膊比他先出手。 時柏年接過水,輕輕一旋,蓋子脫落在手上,他把瓶口喂在任臻嘴邊。 任臻的腦袋微微后揚,抬著眼皮看他。 時柏年下巴朝水點了點,“不是渴了?快喝吧?!?/br> 王英俊食指跟大拇指尷尬地掐了掐他的褲縫,“年科長,你怎么來了?” “我不來等著你殷勤地來泡我的妞兒?”時柏年輕聲咕噥了一句,看著任臻接過水,細長的脖頸慢慢滾動,他老婆連連喝水都是美的。 他見任臻身上單薄,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肩上,不料這女人不領情,咬牙把衣服拿開放在了沙發上。 “年科長你說什么?”王英俊下意識忽略了眼前兩人的互動,一心關心時柏年剛剛說的話,他沒聽清,但隱約聽見什么泡妞的字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聽。 “沒說什么,你去……” 時柏年想把他打發走跟任臻好好談談,他剛要說話,只見面前的人臉色一變,王英俊目光穿過他肩后,微微瞠目,“斯琪那是怎么了?” 時柏年轉身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看見簡斯琪被人攙扶進來,她身上的棕色外套又寬又長,更像是她身邊那位男士的衣服,衣角和衣擺沾上了星星泥點,好不狼狽。 攙扶她的人看到時柏年,仿佛是看到救命稻草,“年科長,小簡受傷了,麻煩你給看看?!?/br> 那位同事把簡斯琪扶到一組沙發上坐下,時柏年走近,見她頭發上還有雜草,皺眉問:“一大早怎么弄成這樣?” 簡斯琪因為他的靠近,緊張到屏住呼吸睫毛微顫,“我昨天沒有為大家做什么,剛剛聽到說要二勘現場,就想著跟著去學習一下,結果被山上滾落的碎石砸中小腿骨摔倒了?!蹦鞘^上尖銳鋒利的創面似乎劃開了她小腿的皮rou,嚯嚯的疼。 時柏年蹲下身,伸手慢慢掀開她的褲管一角,簡斯琪抓住他的手背,緊張地問:“是在流血嗎?” 不動聲色地抽開手,時柏年的余光下意識朝任臻看過去,以為她沒看見,便泰然自若跟簡斯琪拉開距離,面部表情陳述道:“就是蹭破點皮,上點藥就好了,” 等到他把藥和棉簽給簡斯琪身旁的男同事,轉身找任臻時發現他身后單組沙發上的人不見了。 …… 任臻暫時不能回自己的房間,做完筆錄的她被一位女警官帶到一樓帶護欄的一間房中。 “請問孟晚瀟在哪兒?”任臻不放心她。 女警官二次檢查房間,確定里面沒有尖銳物品,防護欄也是好的,才答:“她還在做筆錄,你先休息,我就在外面守著,你有事叫我,我就在門外?!?/br> 這里不像警局有等候室,為了保障能有效防止她們不串供,只能采取這種隔離看管方式。 時柏年穿過走廊,看到同事站在一間房門口,便問:“知道任臻在哪個房間?” —— 任臻的個人手機被收了,行李箱手提包都在樓上的房間,她喉嚨有些刺痛,揪住嗓子狠狠咳嗽了兩聲,鼻子也有點塞。 迷迷糊糊窩在沙發里睡了一會,她猛地睜開眼,聽見房間門被推開,以為是幻聽,她翻身望過去,看見時柏年踩著地毯走進來。 “孟晚瀟呢?”任臻問他。 “她還在做筆錄?!睍r柏年撿起地上的靠枕,扔在沙發上,“困了?去床上睡吧?!?/br> “她已經被帶走一個晚上了,為什么還沒有結束?” “有人指證她在被害人遇害那一晚有肢體沖突?!?/br> “是小劉……”任臻目光空洞,想起那天孟晚瀟被梁藝璇莫名扇了一耳光,當時她們就在百貨大樓前面,應該很多人都看到了。 “不可能是晚瀟,她跟梁藝璇根本就不認識!”任臻說話時有些激動,導致她喉嚨一癢,捂著嘴巴咳嗽了兩聲,臉色蒼白。 時柏年聽見她咳嗽,心都揪起來了,大掌按在她的額頭上,神色微變,“你發燒了?” 任臻沒有理他,只問:“會不會是她男朋友?梁藝璇的男朋友婚內出軌,保不準會因為惱羞成怒殺人滅口?!?/br> “這件事段竹會處理,你先去床上休息,我去拿退燒藥?!睍r柏年這個時候除了任臻,對誰的事也不感興趣。 不知道怎么了,任臻眼睛很癢,黏在一起很不舒服,心里的煩躁加上身體的不適,讓她對時柏年產生抵觸心理,他說什么她都想跟他反著干。 時柏年見她不動,也不跟她廢話,直接把人抱起來扛到床上放下,大掌一把拉開被子蓋在她身上,見她要掙扎,他立即伸手食指指著她的鼻子,低吼:“你再動?!” 任臻:“……” 見她老實了,時柏年轉身出門去找藥,五分鐘后他原路返回,忽視掉門口女同事異樣的眼神,他推門走進去,手里還拎著一瓶水。 時柏年輕輕推了推她的肩膀,“把藥吃了再睡?!?/br> 高燒讓任臻整個身體發涼,她拉過被子,整張臉都埋在被窩里,蜷縮成一小團,“有點冷?!?/br> 時柏年抓住被角扯了扯,“吃了藥就不冷了,快點?!?/br> 任臻被他這么一扯,一點涼風灌進被子里,身體的不適讓她的眼淚跟開了閥門的水龍頭一樣撲簌撲簌往下落,嚇了時柏年一愣。 任臻躺在床上淚流滿臉,鼻子也囔囔的,淚眼朦朧地看著他,憋著嘴很委屈的一副樣子,嘴唇動了動,只能發出唔唔的聲音,人已經迷糊了。 時柏年看到她這副樣子,都不知道有多心疼,又氣又無語,氣這里條件不夠不能及時帶她看醫生,無語剛剛讓她穿衣服不穿,還不領情扔掉,這下感冒了吧。 時柏年把一根體溫計夾在她腋下,順手用指腹抹掉她臉上兩行淚痕,低聲咕噥:“怕了你了?!?/br>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她清楚的聽到,病重犯渾,任臻的情緒被波動,她開始抽噎地掉眼淚,估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鬧,眼睛也因為淚水的沖泡,腫的老高。 時柏年手中的膠囊再不喝就要化了,他把藥送到她嘴邊,“你乖一點,喝了藥我就不煩你了?!?/br> “我不喝,你把孟晚瀟叫來?!?/br> “還沒有結束調查之前,你現在還不能跟她碰面,來,先喝藥?!?/br> “不喝不喝不喝!我真是煩死你了,你能不能去找你的小蜜去別管我!” “什么小蜜?”時柏年怔住了,“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了,我哪有小蜜?” “我頭好痛啊?!比握闊o視他的話,自己說話顛三倒四不知所云,這會又后知后覺覺得身體難受。 “太陽xue要炸了?!彼氖謴谋桓C里伸出來,小手抓住他的大掌,眼神迷離渙散,顯然已經燒到神志不清。 時柏年被她東一句西一句的話氣的牙癢癢,緊緊凝視著她,他手指輕輕磨挲了一下掌中的膠囊。 “你不是醫生嗎,快點給我治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