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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公子不是要同小女單獨聊聊嗎?怎的不說話呢?!绷咒粞谥叫α诵?,端起手邊茶杯,小口小口輕抿著。 重九垂著頭,思忖著道:“我不想娶你,是師尊逼著我來的?!?/br> “九公子不喜歡小女?”林漪問。 “不喜歡?!敝鼐艙u頭,又覺得有些不妥,解釋道:“不是不喜歡你,是誰都不喜歡?!?/br> 林漪眨巴著一雙杏眼,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九公子是不想這么早娶妻吧?” 重九點點頭,小聲道:“我一輩子都不想娶妻?!?/br> 林漪“噗”地笑出了聲。 “不娶妻,難道你想一直呆在你師尊旁邊,跟他過一輩子不成?” 重九被說穿了心事,愕然抬頭。 林漪將茶杯放下,從懷里掏出手帕擦拭著唇角,語氣放得很隨意:“九公子是蘅教主帶大的嗎?” 重九頷首,道:“他養了我七年?!?/br> 林漪飛快地瞇了一下眼睛,又問:“七年?那在做他徒弟之前,九公子在哪里?” “我也想知道?!敝鼐盘痤^來,臉上帶著苦笑,“師尊是在河邊把我撿回去的,當時我傷得很重,想是摔到了腦袋,醒來以后便什么都不記得了?!?/br> 林漪詫然驚道:“什么都不記得了?” “只記得我娘喚我重九,”重九想了想,皺著眉道:“前些日子還想起來,我從前的名字?!?/br> 林漪奇道:“你從前叫什么?” “我……” 重九正要說話,門驟然被人推開,北山蘅面無表情地立在門外,眸中淬著冷意。 “師尊?”重九下意識站起來。 “你方才說要跟誰過一輩子?”北山蘅僵著臉,語氣不善。 重九裝鴕鳥,不敢說話。 “跟我過來?!北鄙睫科沉肆咒粢谎?,轉身拂袖而去。 重九連忙跟上。 林漪望著兩人的背影,倏地笑了笑。 北山蘅不知為何動了氣,一路上走得飛快,全然不顧身后還跟了一個人。重九暗暗慶幸自己如今長得高,邁開長腿,緊緊跟在他后面。 回到西廂,北山蘅將門甩上,一言不發地走進內室。 重九覷著他的臉色,小聲開口:“師尊不是同郁王爺和林先生游園去了嗎?弟子還以為……” “以為我不在,你就可以胡言亂語了?”北山蘅接過話。 “弟子不是胡言亂語,弟子是真的想……”重九頓了頓,想起自己在月宮里挨得那一頓毒打,還是沒敢再放肆,只換了個委婉的說法,“想陪著師尊?!?/br> “嘴上說得好聽,怎么沒見同我說起你從前叫什么,對著旁人倒是說得積極?!?/br> 北山蘅從懷里拿出藥瓶,冷哼道:“轉過去?!?/br> 重九沒動,瞪大了眼睛看著他,眸子里閃爍著難以相信的光彩。 “看我作甚?轉過去?!北鄙睫客屏艘话?。 手剛伸出去,就被重九一把扣住了腕子。他后退了兩步,在床邊坐下,拉著北山蘅站到自己兩腿之間,問道:“師尊方才……說什么?” 北山蘅掙扎著要走。 “別亂動?!敝鼐攀稚狭Φ乐饾u加重,死死地將他拽住,又問:“師尊方才說什么?” 北山蘅抿唇不語,眼神躲閃。 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腦子一熱,口不擇言說出來了…… “撒手?!彼酒鹈?,想把手抽回來。 重九抓著他不肯放,拉扯間,北山蘅手里的藥瓶掉在了青石地板上,雪白的瓷瓶碎成幾瓣,碧綠的藥膏淌了一地。 重九被碎瓷聲所驚,手上不由失了力道。 北山蘅順勢將手抽出來,蹲下身去,低頭清理地上的瓷片。 重九低頭看著他,看他那一頭如瀑的黑發,看他發間露出的雪白修長脖頸,看他后頸上若隱若現的紅蓮印記。 一雙手,驀然伸出去,輕輕捧住了北山蘅的臉。 北山蘅整個人僵住。 “我有話,想同師尊說?!?/br> 重九將那張臉抬起來,雙腿恰好夾住他削瘦的肩。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可以看到那雙掩藏在濃密睫羽下的眸子,碧藍宛如山間瀚海,帶著瀲滟的水霧,剔透而明澈。 二人的姿勢過于詭異,讓北山蘅不由想起了那本《大樂賦》。 “有什么可說的?!辈恢獜哪睦锏脕淼牧?,他慌忙掰開重九的手,轉身往門口奔去。 還未摸到房門,身后一個高大的身影已經壓了上來。 重九一手撫上他的脖頸,一手攥住他伸向屋門的那只手,將人圈進自己與墻根的間隙之中。 房間里的氣息陡然凝固下來。 北山蘅落入了一個懷抱,灼燙的觸感,熟悉而陌生。 他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重九,長大了。 重九比他個子高,比他力氣大,可以輕而易舉地將他玩弄于股掌間;重九認清了愛恨,認清了欲望,擁有一切他無法掌控的感情和沖動。 重九,已經不再是那個吹著鼻涕泡,掛著哈喇子,跟在自己后面哭哭啼啼,任人揉圓搓扁的包子了。 這個認知讓他駭然。 搖光鏡里的未來,還會遠嗎? “師尊在想什么?” 重九微微低下頭,盯著他雪白的頸側,眸光深邃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