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頁
“今兒來了,就叫你們嘗嘗飛賁軍的烤鹿rou?!?/br> 衛欒朝底下一招手,立刻有人推過來幾個人,俱是半死不活的樣子。我心頭一凜。 接著,又有人推過來一口大鍋,添火熱油。 軍營里吃飯,吃的也是規矩。 衛欒不出聲,饒是高臺下那么多人,便沒有一個敢發出聲音來。 待到鍋里的油熱了,衛欒拍手道,“先烤鹿腿?!?/br> 后來天下大定,我還是時常夢見這一幕。 銳利的匕首劃下皮rou,當著我們的面在盆里洗干凈血沫,然后扔進熱油鍋里。熱油著了水,“滋啦”濺出了油花。 人聲隨著油聲一同沸了起來,卻還是掩不住那一聲高過的一聲的哀嚎。 滿眼都是血。 滿眼都是。 烤好的rou撒上了佐料,衛欒先擺在丁四平面前,“方郡守府上養的鹿,鮮美得很。老四嘗嘗?” 接著推給我,“可憐見的,你也嘗嘗?” 烤好的rou已看不出顏色了,便是撒了佐料,也能嗅到撲鼻的血腥。 “這是頭母鹿,還沒生過小鹿崽,正是嫩的時候?!毙l欒笑著看了看丁四平,又往高臺下道,“今日還照例,吃得多的,隨我去拿賞銀!咱們行軍打仗的人,吃的少了弓都拉不開!” “你怎么不吃???”衛欒看向我,“小門小戶的孩子,見了稀罕rou,不應該狼吞虎咽嗎?” 頓了頓,他又看向高臺下被捆死了的那幾個人,“他們都不愛吃鹿rou,要我說,這鹿rou可是天下第一鮮嫩的味道。要是不愛吃,我叫他們給你講講到底好不好吃?” 若我不吃,或許我就是下一頭鹿。 可我實在吃不下。 “我……” 高臺下,在真正看見了這所謂烤鹿rou的制作過程后,幾乎沒有人能坦然咽下面前這一盤焦黃的烤rou。 衛欒一心要權勢,要人人臣服。 始皇帝崩逝,趙高要除異己,也不過是指鹿為馬。 而衛欒呢? 衛欒要人人臣服,如今人人懼他yin威,卻也失盡人心了。 他與黃克宗是一樣的路子,以為沒人開口,便不會再開口。殊不知,堤壩尚擋不住滔天的大水,更何況是以他一己之名,將兵卒壓在厭懼之下的心。 “小的是在家居士,受了五戒了?!蔽矣樞?,將那盤rou推了回去,“謝老爺厚愛了?!?/br> 雖一口沒吃,但我還是吐到了虛脫。 丁四平也一樣。 他少年時與衛欒是一個營帳的兄弟,但怎么也想不到經年之后,人心竟能生的這樣莫測可怕。 入了夜,還未躺下,衛欒又著人來請,說王忠到了,叫我們過去再將白天的話說一遍。 防上到邑曲郡不遠,確實路程時間都對得上。只是這大半夜的,有什么話不能放到明天再說?我將匕首塞進靴子里,想了想,又加了一條束帶裹住,只給手柄留了個空方便抽取。胸腔后腰等命門皆在里墊了rou餅,整了半晌,待從外頭半點都看不出來后,才隨著丁四平去了衛欒的營帳。 衛欒獨自在桌前坐著,桌上還放了一個紅漆的木盒。 哪里有王忠的影子? 我往四處看了看,卻見衛欒抬起頭來,“孟大人,你何必隱匿行蹤呢?唐老爺丟了鹽運司使,急的不知道怎么樣,這布告如今都發到了我這里。孟大人若想瞞著,不做這個鹽運司使了,我也能替大人瞞住……可孟大人說自己是老四的小廝,真是不厚道?!?/br> 說完了,衛欒又去看丁四平,“你也是,也不念著咱們同帳的情誼,真是不厚道?!?/br> 還不待我們說什么,衛欒抽刀挑開了紅漆的木盒,“孟大人,王忠到了,有什么話,盡可說罷?!?/br> 他手腕一傾,木盒掉在地上,一個人頭滾下臺階,一直滾到了我腳下。 衛欒也跟著下了臺階,手里還掂著那把刀,笑吟吟的走向我。 丁四平甩開鞭子,護在我身前。 “得了,老四,咱倆的招式不都是一樣的嗎?”衛欒拍了拍丁四平的肩,“放松,我并不打算傷到孟大人。你瞧,這是我接到唐老爺的信后擬的一張告示?!?/br> “孟大人愛民如子,區區一介鹽運司使,實在委屈了他。我想著叫孟大人先把這邑曲郡管起來,再接下英武舊部,日后接任揚州……不過也不是白叫你們得的?!毙l欒放下那張紙,“孟大人接了邑曲郡后,要親下告示封我為邑曲上將?!?/br> 成了,我只不過是衛欒手下的傀儡。 若不成,推我出來擋刀,他在后頭只是個被脅迫的無辜將軍。 多好的主意。 我笑了一聲。 “真是……下官怎敢給上將軍下告示呢?!蔽彝崎_丁四平,直接對上衛欒,學著他們軍營里的規矩,緩緩單膝跪下。 第77章 衛欒是飛賁將軍, 亦是從三品。 按例該稱大人的階品,可他處處都叫別人稱他老爺……一是心氣高,二便該是威壓的意思。 飛賁軍又是多路參將親兵合并而成, 衛欒手下親衛少于半數。如今他毫無由頭便用英武軍的王忠開了刀——大約以前也用過別的參將開過刀?我沒見過, 因而不大敢確定。 但今日他在高臺上叫下頭人吃鹿rou的樣子我都看見了。 并非人人都敬他服他,所以他才更想出這樣冷酷又惡毒的辦法去威嚇。循環往復,也不過只能叫底下人更懼他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