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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腦子里似灌滿了漿糊,左右晃晃都覺粘滯,現下里更是轉不過彎來。白仵作又要說什么, 我已起身回了余海那處, “余縣令,此案或有隱情, 只是這二人先葬了吧?!?/br> “下官已叫他們畫下了兩人的樣貌,在全縣張貼。若三天內無人來認領,便葬到義冢里去吧……說來, 下官雖是五仙縣的父母官, 卻連鹽庫的庫使都認不得,真是懺愧?!?/br> 余海終于顯出了憊態。 鹽庫本不隸屬于郡、縣的衙門,便是有事, 也只一層層往鹽運司報。 除了每月領鹽,余海不可能與鹽庫打交道,自然也認不得他們。只是如今他們死于非命,少不得將縣衙牽扯進來。 說來, 余海近日也不得安生, 瘟疫也不知道有沒有控制住,紀信來一趟五仙縣, 想必也沒什么好事,不出幺蛾子為難余海便要謝天謝地。如今紀信一回了平湖郡, 還不待余海松口氣的功夫,鹽庫被淹,又死了兩個庫使,這事換給我,大概我早就心力交瘁了。 當夜我們就在縣衙里湊合了一晚上。 丁四平跟我一個屋子,吹熄了燈,四處皆靜下來后,他忽然幽幽來了一句,“屬下方才在縣衙里逛了逛,大人猜屬下看到了誰?” 在我與余海商議后續的時候,丁四平確實離了縣衙。 當時我們只當他要去歇息,余海指了路,也來不及派人送他過去。丁四平也道不必,縣衙不大,單憑亮的燈數也尋得到余海匆匆打掃出來的院子,就這么隨意逛著,不想還真發現了什么?我來了興趣,抬頭去看他。 這屋簾子不大厚實,影影綽綽的,我瞧見丁四平也正抬起頭來。 “大人,屬下看到了把鹽偷進縣衙的那個人?!倍∷钠降穆曇粲行├?。幾日相處,我也知他是個路見不平一聲吼的直性子,況又習武,眼里揉不得半點沙,“那人就跟王縣丞身邊,寸步不離,就連如廁時也跟著?!?/br> 第二日縣衙就將布告貼了出去。我與丁四平去看,畫中人氣宇軒昂的樣子,與昨夜死氣沉沉的躺在白布下的面孔判若兩人。 “屬下倒覺得這兩人有些眼熟……” 丁四平看了看布告,又看了看我,“不過大概屬下是眼花了?!?/br> “縣衙里能有什么好畫匠?!蔽矣诸┝藥籽?,心里盤算著今日找機再會與余海說一說那幾箱鹽的事情,于是隨口應道,“不過都是兩只眼睛一個嘴,畫多了總有相似的影子?!?/br> 丁四平點了點頭,深以為是。 因為心里惦著瘟疫,這邊貼好了,我就帶丁四平往來時見過的那院子去看。 我一直以為五仙縣里最缺的是藥,只是今日走了幾道巷子,也并不覺有缺藥的感覺。按理,縣中半數人得了瘟疫,那這地方該是人人自危的,只是集上照舊是熙熙攘攘的樣子,全然沒有半點我預想的那樣。 莫非先前那些人并非瘟疫? 是余海誤判了嗎? 待到了那處院子,我愈發驚奇,這院子掃的干干凈凈的,門上還掛了一把明晃晃的大鎖。鎖是黃銅的,雕了兩朵花,花紋干凈細膩,就是普通的樣式,家家戶戶都掛這樣的鎖——就是因為太尋常了,反而叫我愈發的摸不著頭腦。 里邊的人呢? 住過染了瘟疫的人,這外頭難道不該貼個封條? 丁四平摸了摸黃銅鎖,“這鎖倒是京師的樣式,今日過了這么多人家,也就在這處見了……大人說這處怎么了?” 在京師修史時,胡中澤曾說我是豬腦子。 我一直記得這事。 畢竟我覺得我多多少少還是聰明的,許多事情雖缺乏必要的邏輯演繹,但還是能推個八九不離十。 此刻,就現在,我忽然覺得胡中澤說的很對。 我就是個豬腦子。 任憑是在奉議司練出來的八卦能力,還是蘭臺里練出來的大浪淘沙的眼神,我都看不穿此刻的五仙縣到底是個什么狀況。 我剛到的時候這里有瘟疫?紀信來了一趟,這瘟疫就沒了? 紀信做了什么? 這院子里忽然沒了人,整個縣里都沒有半點得了瘟疫的樣子,這事和紀信必然脫不了干系。 “算了,回縣衙?!?/br> 我悻悻嘆了一聲。 平湖郡回不去,便是回去了紀信也不會與我說什么,還不如好好問問余海。紀信來五仙縣,便是有意瞞著,余海多少也能知道些。 我與丁四平一直守在余海辦公那處,他一出院子,我們便攔上前去,“余縣令,去吃酒嗎?” 倒也沒去酒樓里,圖方便,余海說只在院子里坐坐,我也連忙叫青衿和白鷺去買酒菜。丁四平在四處布置好金甲衛,自然都是隱在暗處的,隨即也順手拎了些糕點,等著青衿和白鷺回來。 最先說的是鹽庫的事情。 “雖泡了水,但晾一晾還可以吃,丹州鹽量并不富裕?!蔽铱嗫谄判牡?,“前些日子只翻了平湖郡的賬冊,昨夜又與縣里的賬冊對了對,心中大致有了數。如今精鹽少,不過是調味的東西,何必要這么細致呢?!?/br> 余海癟了癟嘴,似要說什么,卻還是抓了一把花生塞住了嘴。 見他不想說,我愈發覺得其中有內情,“余縣令,本官一直以為你是個好官、清官,難道是打算借著這幾箱鹽來發財?如今這幾箱俱已歸在了損耗之中,便是你要拿去賣,賣得的銀兩也只充了你個人的庫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