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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哪里的話?!辟Z淳青打起簾子,我扭頭笑了一聲,“鳳相大約說過,本官先前在蘭臺修史?!?/br> 賈淳青亦是一笑,“下官還以為都在京師,多少都會有些交情在?!?/br> 兩個書吏見賈淳青帶我來了,已將柜子里的幾卷文書搬了出來,“賈公子,孟大人,這就是高大人致仕前在平湖郡記下的了?!?/br> 我對賬目不大通,略略一掃,也只看見了平湖郡鹽庫進出鹽量。其中有幾次調動比較大的,是上上個月從平湖調往五仙縣的鹽,在每月例鹽外又足足加了十車。之后不過半個月時間,又接連調去了兩次,每次都有十數車之眾。 除了大量運往五仙縣的外,還有從雍廣、臨旸兩郡調來的。出了丹州本地,亦有從臨近的臺州和揚州買來的。林林總總一加,大約就是調去五仙縣的量。 “五仙縣為何忽然增加了這么多鹽運量?!?/br> 我嘟囔了一句。 繼續往前翻,一直翻完了高士雯在任上的全部進出記錄。條目清晰,賈淳青在旁打著算盤,似乎也沒有對不上的地方。 說實話,我沒怎么看過賬本。 原先家里沒有女主人時,底下的人手腳不干凈,只是不大過也就算了。畢竟水至清則無魚,況我也不好總對內院事務指手畫腳。后來有了芳芳——雖只是短暫的一陣兒,但我也著實將一府開支全都交于她打理了,更是松懈。 如今看鹽運司的賬目,樁樁件件都有時間有事由,對的清清楚楚。 一眼看的仔細,心里卻總有些疑惑。 按照時間推算,大約大量運鹽入五仙縣的時候就是瘟疫爆發的時候了,只是瘟疫爆發,不運送藥草,反倒運這么些鹽去有什么用?依著我過來時的情形,五仙縣未曾封城,菜米之類的應當并不會缺。余海說每日散藥焚艾,想必這些才是最缺的吧。 也缺好的郎中。 只怕五仙縣里早已是人人自危了。 “大人怕是沒看到后頭朱筆標記的那些?!辟Z淳青聽見我低語,收了算盤又翻開對我道,“大人瞧,后頭標了,是唐老爺那幾個月在那邊剿匪,是而開支大些?!?/br> “相應的,米面糧油之類的生活用品都大了,只是大人身居鹽運司,府衙內的這些賬冊看不得?!?/br> 賈淳青又笑了一聲,這一聲笑讓我覺得他有些不懷好意。 說不清是具體是從哪一處察覺出來的,但就是在這一剎那里覺得他格外像看雜耍的客,而我則是那只被看的猴。只是這種不舒服也只是一剎那,接著,賈淳青起身,拿了高士雯在任上寫的筆記過來。 在京師時有些大人也有寫在任筆記的習慣,大約是為著方便下一任接手。我不大理解,總覺得在公務之外又添這些,實在無用的很。 何況卸任時筆記都是天家的,白替天家忙活一場,臨了自己什么都落不到。 這向來不是我的習慣。 賈淳青親自翻到唐代儒剿匪那些日子給我看,高士雯的字有些凌亂,字詞簡短不成句,大約在記錄這些的時候他心里也是格外糾結與復雜的。 第一句:“又是五仙縣?!?/br> 第二句:“自盛英四年始,屢次,屢次……” 第三句是一團畫,說是畫,倒不如說是煩亂之時隨筆按了幾下,黑乎乎一大片,只是墨跡新陳不同,亦像是寫錯了什么又勾去的樣子。 “盛英四年起,落鷹山上就有了匪患?!?/br> “落鷹山高險萬分,的確養的出這山匪來?!辟Z淳青匍一開口我就想起了孫三,也不知道虎十三如何了,是否有成功混入到通天寨中。那日箭雨來勢洶洶,卻又去的蹊蹺,依著虎大的意思,這箭雨并不打算真的要誰的命,只是給個警告罷了。想到這里,我不由便打了個寒顫。 “所以說大人在落鷹山走岔了路,竟未遇到山匪,果然福大?!?/br> 賈淳青將高士雯的筆記收好,又在我身邊坐了坐,大約還有要與我說話的意思。只是我實在后怕的緊,所以并不曾開口。賈淳青也只是頓了頓,見我不再說話,便將筆記交給書吏,“大人早上只吃了一口餅,下官現下里覺出了餓,不如下官先陪大人去喝一杯茶,喝完了正好高大人也該醒來了?!?/br> 我點頭稱是。 雖并非是早上只吃了一塊餅的緣故,但總是拖著不想干正事。 在京師時就想著辦法偷懶,現下里天高皇帝遠,紀信和賈淳青更是樂見我隨他們指派。再者,我一向對自己的第六感很有信心,不知為什么,對于和高士雯的會面,我相當抗拒。 雖在扶風郡時高士綦與我說過不少,但我還是有些畏懼的。 大約是畏懼高士雯,見過了他的筆記與賬本,愈發覺得高士綦說他稍微有些固執是不對的。一個做事清晰有條理,目的明確且有執行力的人,大概率是非常、相當的固執。 而我向來怕與這樣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打交道。 與我一條心自然好,我也能放心把后背交給他。 可我入官場數年,從不覺得這里頭誰和誰是可以交心的,不過都是互相試探著,因利而聚,利盡則散。這樣的情形下,任何一個固執的人都會讓我很難對付,相當勞心費神。 賈淳青帶我去了另一間房,有小廝端了茶與茶點來,我抿了一口,在這茶中喝出了熟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