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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徽……真人…… 滔天的血光中夾縫求生般地擠出四個字眼,四個潔白的、不染塵埃的四個字。 入了魔的人像是看到了一道破天之光。 清徽真人…… 他的……師尊…… 白色的身影閃現,符念仿佛聞到了梔子花香。仿佛看到了一個面容溫柔的男子立于面前的臺階之上,正安和沉緩地看著他。 看著他……創造殺孽…… 與此同時,他的腦海里還回想起了江燁修的聲音:“如果要是去上余殘害同門,你還是別去了,因為你的玩物臨死前說了,不想讓你為難上余的人?!?/br> 紅白兩種身影交疊,符念血液里的囂張失去了效力。 他茫然地看著前方,每個人的面孔上都是如出一轍的憤怒懼怕。 胸腔忽然絞痛。 他在干什么? 這是上余……是他師尊曾經拼死守護的地方,是他與師尊曾經的家。 而他剛剛……卻要毀了這里…… 眾目睽睽,握著劍的手徒然軟了。 一手落下,“啪”地一聲利刃跌了地。 響聲清脆,振聾發聵。 小弟子們對著突然而至的轉圜感到目瞪口呆。 符念不是殺人不眨眼么?符念不是十惡不赦的叛徒么?又怎么會停手? 怎么回事? 小弟子們狐疑,而立于臺階之上的長老青玉,終于在慘棘中找回了一點點肅正。 “符念,你真是……冥頑不靈!” 一句話,醞釀半點,最終道出了“冥頑不靈”四個字。 青玉說得憤恨,但在他那雙隱晦眼眸中分明透露出一絲藏匿的痛心。 方才“清徽真人”四字便是他提的,往事如水,他與清徽原為摯友。如今瞧見摯友親手教出來的徒弟成了這副模樣,心中滋味難以言表。 冥頑不靈…… 是啊,不就是冥頑不靈么? 符念垂著頭顱,呆滯著一張臉,內里涌起一陣荒謬可笑之感 較量中歇,風波未止。 小弟子戰戰兢兢,他們不確定符念這變了性的魔頭會不會突然狂暴,大開殺戒,所以都暗暗盯著符念,做著沖鋒陷陣的準備。 而符念,則是停在原地,呆呆地站著。 過了好一會,他終于緩緩抬起頭來,目光落到顧長言身上:“我什么都不做了,我只要他。你把他身上的封印解了,我要帶他走?!?/br> 修勻的手指一伸,指向了木架上的血紅之人。 是陌卿。 眾長老紛紛松了一口氣,不就是一個死了同伙么?都是尸體了,拿去也沒什么。 眾人心中松懈的想著,可是下一刻卻聽到了一個威嚴的聲音:“憑什么給你?” 劍拔弩張的語氣,是顧長言。 他盯著符念,目光不甘而陰沉。 憑什么給你? 符念呆滯著,愣在原地。憑什么呢? 周遭死寂,任誰也嗅到了空氣中爭鋒之味。 符念和顧長言,一個是別人眼中暴戾強大的魔頭,一個,是上余迄今最年輕的掌門。 如今,魔頭破天荒地收了手,掌門卻不肯相讓了。 按照實力,眾人已經瞧出顧長言根本不是符念的對手,最明智的做法,便是滿足符念的要求,讓他帶著那個尸體離開上余。 顧長言不蠢,可他為什么不肯相讓呢? 眾弟子稍作思襯,得出了這樣一個結結果:年輕氣盛,不肯服輸。 畢竟,在樹木掩映的背后,還有不怕死的村民睜著探尋的眼睛瞧著。所以他們想,顧長言作為一派之主,怎么肯輕易甘拜下風? 面對顧長言的詰問,眾人都以為符念要雷霆震怒,反手就把流火劍拍在顧長言臉上,來個血洗上余。 可符念盯著顧長言看了許久,最終張了張嘴,發出一句微弱喑啞之音:“你要怎樣……才肯把他給我……” 你要怎樣……才肯把他給我…… 絲毫不含挑釁的語調,甚至還裹挾了渺茫的祈求。 這一次,就連顧長言也不由得面色一怔,怪異地打量著面前的人。 有人看過符念這副面孔么? 沒有。 一個魔頭,從來都只會用暴戾解決問題,又怎么會去祈求別人? 靜默幾許,顧長言眼眸中的怪異褪去,他恢復之前的冷面,瞧著面前囚首喪面的人:“你要他,也不是不肯給你,不過……” “不過什么?” 符念追問。 顧長言哂笑:“不過你要認罪,你曾經殘殺同門,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孽。今日若想帶你同伙走,那么,你就得從山下的十里風雨廊一直跪,跪到門樓下,我就把他給你,如何?” 你就從山下的十里風雨廊開始跪,跪到門樓下…… 我就把他給你,如何? 話音落,觀戰的人張大了嘴巴。 符念是有罪,可誰敢讓這魔頭認罪? 這魔頭又怎會甘心認罪? 一眾弟子和長老忐忑不安地盯著符念,果然看到他臉上閃過一絲愕然。這愕然在就像一根導火線,落在眾人眼里,是會炸響驚雷的。 可靜默許久,空氣中并未有任何異動。 符念的目光落在門樓之后,落在上余的一草一木上,落在那些巍峨的木樓上,更落在山巔的九寒殿上。